卷一百四十八 集部一
集部總敘
集部之目,《楚辭》最古,别集次之,總集次之,詩文評又晚出,詞曲則其閏餘也。古人不以文章名,故秦以前書無稱屈原、宋玉工賦者。洎乎漢代,始有詞人。跡其著作,率由追錄。故武帝命所忠求相如遺書,魏文帝亦詔天下上孔融文章。至於六朝,始自編次。唐末又刊版印行。事見貫休《禪月集》序。夫自編則多所愛惜,刊版則易於流傳。四部之書,别集最雜,兹其故歟?然典册高文,清辭麗句,亦未嘗不高標獨秀,挺出鄧林。此在翦刈卮言,别裁偽體,不必以猥濫病也。總集之作,多由論定。而《蘭亭》、《金谷》悉觴咏於一時,下及《漢上題襟》、《松陵倡和》。《丹陽集》惟錄鄉人,《篋中集》則附登乃弟。雖去取僉孚衆議,而履霜有漸,已為詩社標榜之先驅。其聲氣攀援,甚於别集。要之,浮華易歇,公論終明,巋然而獨存者,《文選》、《玉臺新詠》以下數十家耳。詩文評之作,著於齊、梁。觀同一“八病四聲”也,鍾嶸以求譽不遂,巧致譏排;劉勰以知遇獨深,繼為推闡。詞場恩怨,亙古如斯。冷齋曲附乎豫章,石林隱排乎元祐,黨人餘釁,報及文章,又其已事矣。固宜别白存之,各核其實。至於倚聲末技,分派詩歌,其閒周、柳、蘇、辛,亦遞爭軌轍。然其得其失,不足重輕,姑附存以備一格而巳。大抵門户構爭之見,莫甚於講學,而論文次之。講學者聚黨分朋,往往禍延宗社;操觚之士筆舌相攻,則未有亂及國事者。蓋講學者必辨是非,辨是非必及時政,其事與權勢相連,故其患大;文人詞翰,所爭者名譽而已,與朝廷無預,故其患小也。然如艾南英以排斥王、李之故,至以嚴嵩為察相,而以殺楊繼盛為稍過當。豈其捫心清夜,果自謂然?亦朋黨既分,勢不兩立,故決裂名教而不辭耳。至錢謙益《列朝詩集》,更顛倒賢姦,彝良泯絕。其貽害人心風俗者,又豈尠哉!今掃除畛域,一準至公。明以來諸派之中,各取其所長,而不回護其所短。蓋有世道之防焉,不僅為文體計也。楚辭類
裒屈、宋諸賦,定名《楚辭》,自劉向始也。後人或謂之“騷”,故劉勰品論《楚辭》,以《辨騷》標目。考史遷稱:“屈原放逐,乃著《離騷》。”蓋舉其最著一篇。《九歌》以下,均襲“騷”名,則非事實矣1。《隋志》集部以“楚辭”别為一門,歷代因之2。蓋漢、魏以下,賦體既變,無全集皆作此體者。他集不與《楚辭》類,《楚辭》亦不與他集類,體例既異,理不得不分著也。楊穆有《九悼》一卷,至宋已佚。晁補之、朱子皆嘗續編,然補之書亦不傳,僅朱子書附刻《集註》後3。今所傳者,大抵註與音耳。註家由東漢至宋,遞相補苴,無大異詞。迨於近世,始多别解,割裂補綴,言人人殊。錯簡説經之術,蔓延及於詞賦矣。今並刊除,杜竄亂古書之漸也。
【彙訂】
1.“楚辭”一名,含義有二:一為繼《詩三百》而起,發源於楚國之新詩體,二為總集之稱,即書名。司馬遷《史記·酷吏列傳·張湯傳》云“始長史朱買臣,會稽人也,讀《春秋》。莊助使人言買臣,買臣以《楚辭》與助俱幸,侍中,為太中大夫。”班固《漢書·朱買臣傳》續為記載云:“會邑子嚴助貴幸,薦買臣。召見。説《春秋》,言《楚辭》,帝甚悦之。”《漢書·王褒傳》亦載及《楚辭》:“宣帝時,修武帝故事,講論六藝群書,博盡奇異之好。徵能為《楚辭》。九江被公召見誦讀。”《太平御覽》五百八十九引《七略》言“被公年衰老,每一誦,輒與粥。”審其文義,詩體、書名俱在焉。是漢初已有其書。或謂宋玉始輯《離騷》、《九辨》為書,是為《楚辭》之濫觴。越一百年,漢文帝時,阜陽漢簡有屈原作品,今殘存《離騷》、《涉江》二簡(還有數簡,待辨認)。其後劉安封淮南王,都壽春(楚故都,今安徽壽縣)。取《離騷》、《九辨》輯本,益以《九歌》、《天問》、《九章》、《遠遊》、《卜居》、《漁父》(當時人斷定為屈原作品),附以己作《招隱士》,計九篇,遂奠定《楚辭》規模。武帝時安又撰《離騷傳》,為輯註、論評之始。近人章炳麟曰:“《楚辭》傳本非一,然淮南王安為《離騷傳》,則知定本出於淮南。”(《訄書·官統中》)《離騷傳》論評不限《離騷》,遍及《九歌》、《天問》、《九章》、《遠遊》、《卜居》、《漁父》等七題二十五篇。這應是劉安考定的屈原作品,概稱作“離騷”。這一見解,直接影響到劉向、劉歆、王逸諸人。傳世《楚辭章句》雖目次已非原本面貌,然舊刻本子於《離騷》、《九歌》、《天問》、《九章》、《遠遊》、《卜居》、《漁父》七題下皆大題“離騷”二字,而於《九辨》、《招魂》、《大招》、《招隱士》諸題下則大題“楚辭”二字。郭璞註《山海經》,引《天問》、《遠遊》詩句,概題曰《離騷》。朱熹作《楚辭集註》,敘目於《九歌》至《漁父》六題前皆冠“離騷”二字,謂“以上《離騷》,凡七題二十五篇,皆屈原作,定為五卷”;而於《九辨》、《招魂》、《大招》、《招隱士》諸題前皆冠“續離騷”三字,謂“以上續離騷,凡八題十六篇,今定為三卷”。吳仁傑撰《離騷草木疏》,自為解題云:“仁傑獨取諸二十五篇之文,故命曰《離騷草木疏》。”可證西漢前期業已存在以“離騷”概稱屈原作品的現象,並且給後世以極大的影響,大題既不取代、亦不排斥小題,而是相互依存的。(湯炳正:《<楚辭>成書之探索》、《古人多稱<楚辭>為<離騷>,以小名代大名》;崔富章:《四庫提要補正》)
2.梁阮孝緒《七錄》之《文集錄》已别立“楚辭”一類。(熊良智:《屈原賦探名》)
3.晁補之《楚辭後語》雖無單行本流傳,但亦收入《楚辭集註》中。(李致忠:《三目類序釋評》)
楚辭章句十七卷(兵部侍郎紀昀家藏本)
漢王逸撰。逸字叔師,南郡宜城人。順帝時官至侍中。事迹具《後漢書·文苑傳》。舊本題“校書郎中”,蓋據其註是書時所居官也。初,劉向裒集屈原《離騷》、《九歌》、《天問》、《九章》、《遠遊》、《卜居》、《漁父》,宋玉《九辨》、《招魂》,景差《大招》,而以賈誼《惜誓》,淮南小山《招隱士》,東方朔《七諫》,嚴忌《哀時命》,王褒《九懷》及向所作《九嘆》,共為《楚辭》十六篇。是為總集之祖1。逸又益以己作《九思》與班固二敘為十七卷,而各為之註。其《九思》之註,洪興祖疑其子延壽所為。然《漢書》《地理志》、《藝文志》即有自註,事在逸前。謝靈運作《山居賦》,亦自註之,安知非用逸例耶2?舊説無文,未可遽疑為延壽作也。陳振孫《書錄解題》載有《古文楚辭釋文》一卷3,其篇第首《離騷》,次《九辨》、《九歌》、《天問》、《九章》、《遠遊》、《卜居》、《漁父》、《招隱士》、《招魂》、《九懷》、《七諫》、《九嘆》、《哀時命》、《惜誓》、《大招》、《九思》,迥與今本不同。興祖據逸《九章》註中稱“皆解於《九辨》中”,知古本《九辨》在前,《九章》在後。振孫又引朱子之言,據天聖十年陳説之序,謂“舊本篇第混併,乃考其人之先後,重定其篇第”,知今本為説之所改。則自宋以來,已非逸之舊本。又黄伯思《東觀餘論》謂逸註《楚辭》,序皆在後,如《法言》舊本之例,不知何人移於前。則不但篇第非舊,併其序亦非舊矣。然洪興祖《考異》於“離騷經”下註曰:“《釋文》第一”,無“經”字。而逸註明云:“離,别也。騷,愁也。經,徑也。”則逸所註本確有“經”字,與《釋文》本不同。必謂《釋文》為舊本,亦未可信,姑存其説可也4。逸註雖不甚詳賅,而去古未遠,多傳先儒之訓詁。故李善註《文選》,全用其文。《抽思》以下諸篇註中,往往隔句用韻。如“哀憤結縎,慮煩冤也;哀悲太息,損肺肝也;心中結屈,如連環也”之類,不一而足。蓋仿《周易》象傳之體,亦足以考證漢人之韻。而吳棫以來談古韻者皆未徵引,是尤宜表而出之矣。
【彙訂】
1.《離騷》、《九辨》本是屈、宋合集,獨立城書,後來逐漸增補,成了先秦時代《楚辭》的雛型。其纂輯者,或即為宋玉本人。其後淮南王劉安或其門客整理增輯至九篇。至於劉向則不過是纂輯者之一,而且不是重要的纂輯者,他只是增補了四篇作品。對屈原作品搜集最多的是淮南王劉安或其門客,經過這次纂輯,已奠定了《楚辭》一書的基礎,此後不過是零星增補而已。
2.班固二敘為原本所有,非王逸增益。王逸《楚辭章句敘》云“今臣復以所識所知,稽之舊章,合之經傳,作十六卷章句。”姚振宗《隋書經籍志考證》云:“王逸自敍稱臣,則當時嘗進於朝。其十六卷本,自敍言之甚明,是為經進本;其十七卷本,蓋私家别行本也。”細讀《九思敘》中稱“博雅多覽”、“未有解説,故聊敘訓誼”云云,決非自敍、自註者甚明。
3.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卷十五著錄《離騷釋文》一卷,並無“古文”二字,第言“古本,無名氏”而已。著錄其篇第首《騷經》。
4.晁公武《郡齋讀書志》卷四下(袁本,衢本文同)亦謂“《釋文》篇第,蓋舊本也,後人始以作者先後次第之耳。”此説宋、元人皆無異詞。凡見於前者即略於後,乃王逸《楚辭章句》的慣例。如《七諫》註云“已解於《九章》篇”中;又《哀時命》註云“已解於《七諫》也”。通貫全書,例不勝舉。且書中於《九歌》、《九章》的敘文中都不釋“九”字之義,而在《九辨》的敘文中則曰:“九者,陽之數,道之綱紀也。故天有九星,以正機衡;地有九州,以成萬邦;人有九竅,以通精明。”這更證明了王逸《楚辭章句》的原始篇次,《九辨》不僅在《九章》之前,而且在《九歌》之前,跟《楚辭釋文》的篇次相同。梁劉勰《文心雕龍·辨騷》曰:“故《騷經》、《九章》,朗麗以哀志;《九歌》、《九辨》,綺靡以傷情;《遠遊》、《天問》,瓌詭而惠巧;《招魂》、《招隱》,耀豔而深華;《卜居》標放言之致;《漁父》寄獨往之才。故能氣往轢古,辭來切今,驚采絕豔,難與並能矣。自《九懷》以下,遽躡其跡,而屈、宋逸步,莫之能追。”其所見之本,《騷經》至《漁父》十篇次第同樣集中在一起,而《九懷》以下七篇皆為漢人作品。據此可知,《楚辭釋文》的篇次雖較混亂,卻是王逸《楚辭章句》的原始面貌。(余嘉錫:《四庫提要辨證》;湯炳正:《<楚辭>成書之探索》;崔富章:《四庫提要補正》)
楚辭補註十七卷(内府藏本)
宋洪興祖撰。興祖字慶善。陸游《渭南集》有興祖手帖跋,稱為“洪成季慶善”,未之詳也1。丹陽人。政和中登上舍第。南渡後召試,授祕書省正字。歷官提點江東刑獄,知真州、饒州。後忤秦檜,編管昭州卒。事迹具《宋史·儒林傳》。周麟之《海陵集》有興祖贈直敷文閣制,極褒其編纂之功。蓋檜死乃昭雪也。案陳振孫《書錄解題》列《補註楚辭》十七卷,《考異》一卷。稱“興祖少時,從柳展如得東坡手校十卷。凡諸本異同,皆兩出之。後又得洪玉父而下本十四五家,參校遂為定本,始補王逸《章句》之未備者。成書又得姚廷輝本,作《考異》,附古本釋文之後。又得歐陽永叔、孫莘老、蘇子容本於關子東、葉少協,校正以補《考異》之遺”云云。則舊本兼載釋文,而《考異》一卷附之,在《補註》十七卷之外。此本每卷之末有“汲古後人毛表字奏叔依古本是正”印記,而《考異》已散入各句下,未知誰所竄亂也。又目錄後有興祖附記,稱鮑欽止云:“《辨騷》非《楚辭》本書,不當錄。班固二序,舊在《九嘆》之後,今附於第一通之末”云云2。此本《離騷》之末有班固二序,與所記合。而劉勰《辨騷》一篇仍列序後,亦不詳其何故。豈但言其不當錄,而未敢遽删歟?漢人註書,大抵簡質,又往往舉其訓詁,而不備列其考據。興祖是編列逸註於前,而一一疏通、證明、補註於後,於逸註多所闡發。又皆以“補曰”二字别之,使與原文不亂。亦異乎明代諸人妄改古書,恣情損益。於楚辭諸註之中,特為善本。故陳振孫稱其用力之勤,而朱子作《集註》,亦多取其説云。
【彙訂】
1.洪興祖《韓子年譜》附孫伯野跋稱:“又洪慶善所次《昌黎年譜》,宣和壬寅得於其叔成季。”則成季乃慶善之叔。陸游《渭南文集》卷二九《跋洪慶善帖》亦云:“每見子威言洪成季、慶善學行,然皆不及識。”據《宋會要輯稾·崇儒五》載《中興會要》及《選舉三二·憫恤舊族》,子威乃興祖之子,字作“葳”。(李大明:《洪興祖生平事迹及著述考》)
2.洪興祖附記原文為“班孟堅二序,舊在《天問》、《九嘆》之後”,二序一題《班孟堅序》,一題《離騷贊序》,而前者原在《天問》之後。(陳尚君、張金耀主撰:《四庫提要精讀》)
楚辭集註八卷辨證二卷後語六卷(内府藏本)
宋朱子撰。以後漢王逸《章句》及洪興祖《補註》二書詳於訓詁,未得意旨,乃檃括舊編,定為此本。以屈原所著二十五篇為《離騷》,宋玉以下十六篇為《續離騷》。隨文詮釋,每章各繫以興、比、賦字,如《毛詩傳》例。其訂正舊註之謬誤者,别為《辨證》二卷附焉,自為之序。又刊定晁補之《續楚辭》、《變離騷》二書,錄荀卿至吕大臨凡五十二篇,為《楚辭後語》1,亦自為之序。《楚辭》舊本有東方朔《七諫》、王褒《九懷》、劉向《九嘆》、王逸《九思》,晁本删《九思》一篇。是編并削《七諫》、《九懷》、《九嘆》三篇,益以賈誼二賦。陳振孫《書錄解題》謂以“《七諫》以下,詞意平緩,意不深切,如無病而呻吟者也。”晁氏《續離騷》凡二十卷,《變楚辭》亦二十卷2。《後語》删為六卷,去取特嚴。而揚雄《反騷》為舊錄所不取者,乃反收入。自序謂:“欲因《反騷》而著蘇氏、洪氏之貶詞,以明天下之大戒也。”周密《齊東野語》記紹熙内禪事曰:“趙汝愚永州安置,至衡州而卒,朱熹為之註《離騷》以寄意焉。”然則是書大旨在以靈均放逐寓宗臣之貶,以宋玉招魂抒故舊之悲耳?固不必於牋釋音叶之閒,規規爭其得失矣。
【彙訂】
1.《後語》非成書,自《思玄》、《悲憤》及《復志賦》以下至於《幽懷》,僅存其目。故嘉定六年江西本只刊《集註》、《辨證》,後五年重校刊時始並刻《後語》,而《思玄》以下十九章用晁補之之説。(饒宗頤:《楚辭書錄》)
2.“《續離騷》、《變楚辭》”乃“《續楚辭》、《變離騷》”之誤。(廖棟梁:《靈均餘影:論朱熹〈楚辭後語〉》)
離騷草木疏四卷(安徽巡撫採進本)
宋吳仁傑撰。仁傑有《古周易》,已著錄1。是編末有仁傑慶元丁巳自序,謂梁劉杳有《草木疏》二卷,見於本傳。其書已亡。杳疏凡王逸所集者皆在焉,仁傑獨取二十五篇疏之。其大旨謂《離騷》之文多本《山海經》,故書中引用,每以《山海經》為斷。若辨“夕攬洲之宿莽”句,引“朝歌”之“山有莽草焉”為據,駁王逸舊註之非。其説甚辨。然騷人寄興,義不一端。瓊枝若木之屬,固有寓言;澧蘭沅芷之類,亦多即目。必舉其隨時抒望,觸物興懷,悉引之於大荒之外,使靈均所賦,悉出伯益所書。是澤畔行吟,主於侈其博贍,非以寫其哀怨,是亦好奇之過矣。以其徵引宏富,考辨典核,實能補王逸訓詁所未及。以視陸璣之疏《毛詩》、羅願之翼《爾雅》,可以方軌並駕,爭騖後先,故博物者恒資焉。跡其賅洽,固亦考證之林也2。此本為影宋舊鈔,末有慶元庚申方燦跋,又有校正姓氏三行。蓋仁傑官國子學錄時,屬燦刊於羅田者。舊版散佚,流傳頗罕。寫本僅存3,亦可謂藝林之珍笈矣4。
【彙訂】
1.《總目》卷三著錄吳仁傑撰《易圖説》三卷,其後一條為吕祖謙編《古周易》,無吳氏撰《古周易》。
2.“固”,殿本無。
3.聊城楊氏海源閣藏宋慶元六年(1200)羅田縣庠刊本,今歸國家圖書館。(崔富章:《四庫提要補正》)
4.“亦”,殿本無。
欽定補繪離騷全圖二卷
國朝蕭雲從原圖,乾隆四十七年奉敕補繪。雲從字尺木,當塗貢生1。考《天問》序稱:“屈原放逐,彷徨山澤,見楚有先王之廟及公卿祠堂,圖畫天地山川神靈琦瑋譎佹,及古聖賢怪物行事2,因書其壁,呵而問之。”是《天問》一篇,本由圖畫而作。後世讀其書者,見所徵引,自天文地理、蟲魚草木與凡可喜、可愕之物,無不畢備,咸足以擴耳目而窮幽渺,往往就其興趣所至,繪之為圖。如宋之李公麟等,皆以此擅長。特所畫不過一篇一章,未能賅極情狀。雲從始因其章句,廣為此圖。當時咸推其工妙,為之鐫刻流傳。原本所有3,祇以三閭大夫、鄭詹尹、漁父合繪一圖,冠於卷端。及《九歌》為九圖,《天問》為五十四圖。而目錄、凡例所稱《離騷經》、《遠遊》諸圖,並已闕佚。《香草》一圖,則自稱有志未逮。核之《楚辭》篇什,挂漏良多。皇上幾餘披覽,以其用意雖勤,而脱略不免。特命内廷諸臣,參考釐訂,各為補繪。於《離騷經》則分文析句,次為三十二圖。又《九章》為九圖,《遠遊》為五圖,《九辯》為九圖,《招魂》為十三圖。《大招》為七圖,《香草》為十六圖。於是體物摹神,粲然大備。不獨原始要終,篇無剩義,而靈均旨趣,亦藉以考見其比興之原。仰見大聖人游藝觀文,意存深遠。而雲從以繪事之微,荷蒙宸鑒,得為大輅之椎輪,實永被榮施於不朽矣。
【彙訂】
1.蕭雲從,《江南通志》卷一六七、《大清一統志》卷八四、《總目》卷九《易存》條均謂蕪湖人。依《總目》體例,當作“雲從有《易存》,已著錄。”
2.“行”,底本作“異”,據《天問》序原文及殿本改。
3.殿本“原”上有“然”字。
山帶閣註楚辭六卷楚辭餘論二卷楚辭説韻一卷(通行本)
國朝蔣驥撰。驥字涑塍,武進人。是書自序題康熙癸巳,而《餘論》上卷有“庚子以後,復見安谿李氏《離騷解義》”之語,蓋《餘論》又成於註後也。註前冠以《史記·屈原列傳》、沈亞之《屈原外傳》、《楚世家節略》,以考原事迹之本末。次以《楚辭地理》,列為五圖,以考原涉歷之後先。所註即據事迹之年月、道里之遠近,以定所作之時地。雖穿鑿附會,所不能無,而徵實之談,終勝懸斷。《餘論》二卷,駁正註釋之得失,考證典故之同異。其閒詆訶舊説,頗涉輕薄。如以少司命為月下老人之類,亦幾同戲劇,皆乖著書之體。而汰其冗蕪,簡其精要,亦自瑕不掩瑜。《説韻》一卷,分以字母,通以方音。又博引古音之同異,每部列通韻、叶韻、同母叶韻三例,以攻顧炎武、毛奇齡之説。夫雙聲互轉、四聲遞轉之二例,沙隨程迥已言之,非驥之創論。然實不知先有聲韻,後有字母,聲韻為古法,字母為梵學,而執末以繩其本。至於五方音異,自古已然,不能謂之不協,亦不能執以為例。黄庭堅詞用蜀音,以“笛”韻“竹”;林外詞用閩音,以“掃”韻“鎖”。是可據為典要,謂宋韻盡如是乎?又古音一字而數叶,亦如今韻一字而重音。“佳”字佳、麻並收,“寅”字支、真並見,是即其例。使非韻書俱在,亦將執其别音攻今韻之部分乎?蓋古音本無成書,不過後人參互比校,擇其相通之多者,區為界限。猶之九州列國,今但能約指其地,而不能一一稽其犬牙相錯之形。驥不究同異之由,但執一二小節,遽欲變亂其大綱,亦非通論。以其引證浩博中亦閒有可採者,故仍從原本,與《餘論》並附錄焉。
右楚辭類六部,六十五卷,皆文淵閣著錄。楚辭類存目
天問天對解一卷(浙江范懋柱家天一閣藏本)
宋楊萬里撰。萬里有《易傳》,已著錄。是書取屈原《天問》、柳宗元《天對》,比附貫綴,各為之解。已載入《誠齋集》中,此其别行本也。訓詁頗為淺易。其閒有所辨證者,如《天問》“雄虺九首,倏忽焉在”,引《莊子》“南方之帝曰儵,北方之帝曰忽”,證王逸註“電光”之誤,特因《天對》“儵忽之居,帝南北海”而為之説。又如《天問》“鯪魚何所,魀堆焉處”,獨謂“堆”當為“雀”,“魀雀在北號山,如雞,虎爪,食人”,證王逸註“奇獸”之誤。亦因《天對》“魀雀在北號,惟人是食”而為之説,未嘗别有新義也。
楚辭集解八卷蒙引二卷考異一卷(兩淮鹽政採進本)
明汪瑗撰。瑗字玉卿,歙縣人。是書《集解》八卷,惟註屈原諸賦,而宋玉、景差以下諸篇弗與。《蒙引》二卷,皆辨證文義。《考異》一卷,則以王逸、洪興祖、朱子三本互校其字句也。《楚辭》一書,文重義隱,寄託遙深。自漢以來,訓詁或有異同,而大旨不相違舛。瑗乃以臆測之見,務為新説以排詆諸家。其尤舛者,以“何必懷故都”一語為《離騷》之綱領,謂實有去楚之志,而深闢洪興祖等謂原惓惓宗國之非。又謂原為聖人之徒,必不肯自沈於水,而痛斥司馬遷以下諸家言死於汨羅之誣。蓋掇拾王安石《聞吕望之解舟》詩李壁註中語也。亦可為疑所不當疑,信所不當信矣。
離騷草木疏補四卷(浙江范懋柱家天一閣藏本)
明屠本畯撰。本畯有《閩中海錯疏》,已著錄。是書以宋吳仁傑《離騷草木疏》多有未備,特於“香草”類增入麻、秬黍、薇、藻、稻、粢、麥、粱八種,於“嘉木”類增入楓、梧二種。其餘於仁傑疏多所删汰。自謂明簡過之,而實則反失之疏略。又每類冠以《離騷》本文及王逸註,擬於《詩》之《小序》,亦無關宏旨,徒事更張。至仁傑謂宿莽非卷葹,斥王逸註及郭璞《爾雅註》之誤,本畯是書引羅願《爾雅翼》以明之。不知其引《南越志》“寧鄉草名卷葹,江淮閒謂之宿莽”者,正主郭之説。不免自相剌謬,尤失於考證矣。
楚騷協韻十卷附讀騷大旨一卷(浙江范懋柱家天一閣藏本)
明屠本畯撰。此本惟題曰屠畯,蓋未改名以前刻也。本畯以朱子《楚辭集註》韻為未備,故廣為此書,然所增實未盡當。古無韻書,各以方音取讀。方音南北互殊,不免大同而小異。如《離騷》“朕皇考曰伯庸,維庚寅吾以降”,“降”讀户工切;又“重之以修能,紉秋蘭以為佩”,“能”讀奴來切,皆古音也。至“肇錫予以嘉名,字余曰靈均”,則方音矣。江以南真、庚互叶,今世尚然。本畯必讀“名”彌延反、“均”居員反,殊為牽合。本畯又好取《説文》字體改今楷法,以為楚騷文字在小篆未變之前,寫《楚辭》宜用小篆分草。今刊本雖用隸書,然宜以六書善本正其差譌。夫隸體與分草之興,初不相遠。且意取簡易,與篆固殊。若盡依《説文》改變形體,以為能守六書之義,轉為煩重。則但作篆可耳,奚以隸為?是亦好奇之過也。
楚辭聽直八卷合論一卷(兩江總督採進本)
明黄文煥撰。文煥有《詩經考》,已著錄。崇禎中,文煥坐黄道周黨下獄,因在獄中著此書。蓋借屈原以寓感。其曰《聽直》,即取原《惜誦》篇中“臯陶聽直”語也。其例凡評謂之“品”,註謂之“牋”。《九歌》、《九章》諸篇標題下又有“總品”。其篇次首《離騷》,次《遠遊》,次《天問》,次《九歌》,次《漁父》,次《卜居》,次《九章》。又據王逸之註,以《大招》或稱屈原;又據司馬遷《屈原賈生傳贊》有“讀原《離騷》、《招魂》、《哀郢》”語,並以《大招》、《招魂》附於篇末,與舊本皆異。《合論》一卷,即以發明《聽直》之旨。有合論一篇者,《聽離騷》、《聽遠遊》、《聽天問》、《聽九歌》、《聽卜居、漁父》、《聽九章》、《聽二招》七篇是也;有合論全書者,《聽忠》、《聽孝》、《聽年》、《聽次》、《聽復》、《聽芳》、《聽玉》、《聽路》、《聽女》、《聽禮》十篇是也。大抵借抒牢騷,不必盡屈原之本意。其詞氣傲睨恣肆,亦不出明末佻薄之習也。
楚辭評林八卷(内府藏本)
明沈雲翔編。雲翔字千仞,慶城人。是書成於崇禎丁丑。因朱子《集註》雜採諸家之説,標識簡端,冗碎殊甚。蓋坊賈射利之本也1。
【彙訂】
1.明天啟六年,秀水蔣之翹輯為《七十二家評楚辭》,刊載於《楚辭集註》眉閒。十一年後,明崇禎十年(1637),沈雲翔增輯十二家為《八十四家評楚辭》,亦刊於《楚辭集註》眉端,即《總目》所題“《楚辭評林》八卷”也。其中,蔣之翹輯本《楚辭總評》四十五人中已有姜南,則沈氏所增實十一家也。集腋成裘,亦頗可觀。(崔富章:《四庫提要補正》)
天問補註一卷(浙江巡撫採進本)
國朝毛奇齡撰。奇齡有《仲氏易》,已著錄。是編以朱子《楚辭集註》於《天問》一篇多所闕疑,又謂世或牽引《天問》,造飾襞積,因以為説,而淺陋者更且牽引而註之。奇齡喜摭朱子之失,故為之補註。前為總論,後凡三十四條,皆先列《天問》原文,次列《集註》,而後以補註繼之,亦閒有所疏證。然語本恍惚,事尤奇詭,終屬臆測之詞,不能一一確證也。
楚辭燈四卷(内府藏本)
國朝林雲銘撰。雲銘字西仲,侯官人。順治戊戌進士,官徽州府通判。王晫《今世説》稱:“雲銘少嗜學,每探索精思,竟日不食。暑月家僮具湯請浴,或和衣入盆。里人皆呼為‘書癡’。”然觀所著諸書,實未能深造。是編取《楚辭》之文,逐句詮釋。又每篇為總論,詞旨淺近,蓋鄉塾課蒙之本。江寧朱冀嘗作《離騷辨》一卷,攻雲銘之説甚力。然二人均以時文之法解古書,亦同浴而譏裸裎也。其於《九章》篇次,自《涉江》以下,皆易其舊。曰《惜誦》第一、《思美人》第二、《抽思》第三、《涉江》第四、《橘頌》第五、《悲回風》第六、《惜往日》第七、《哀郢》第八、《懷沙》第九。考王逸註稱:“屈原放於江南之埜,思君念國,憂心罔極,故復作《九章》。”蓋以《九章》皆放江南時作。雲銘此編謂《惜誦》為懷王見疏之後,又進言得罪而作,時但見疏而未嘗放。本傳所謂“不復在位”者,以不復在左徒之位,未嘗不在朝也。其《思美人》、《抽思》乃懷王置之於外時作,然此時在漢北,尚與江南之埜無涉。惟《涉江》、《橘頌》、《悲回風》、《惜往日》、《哀郢》、《懷沙》六篇,始是頃襄放之江南所作。如此説來,既與本傳使齊及諫釋張儀、諫入武關數事不相礙,且與《思美人》、《抽思》章稱造都為“南行”、朝臣為“南人”,及“來集漢北”等語,《哀郢》章“仲春東遷”、“逍遙來東”、“西思故都”等語一一印合云云1。然此説本明黄文煥《楚辭聽直》,亦非其創解也。
【彙訂】
1.“來集漢北”出自《哀郢》,“民離散而相失兮,仲春而東遷”、“去終古之所居兮,今逍遙而來東”、“背夏浦而西思兮,哀故都之日遠”皆出自《涉江》。
離騷經註一卷九歌註一卷(安徽巡撫採進本)
國朝李光地撰。光地有《周易觀彖》,已著錄1。案《史記》但稱“屈原著《離騷》”,至王逸註本,始於《離騷》加“經”字,而《九歌》、《九章》加“傳”字。此稱《離騷經》,從逸本也。所註皆推尋文意,以疏通其旨,亦頗簡要。然《楚辭》實詩賦之流,未可説以詁經之法。至《國殤》、《禮魂》二篇,向在《九歌》之末。古人以九紀數,實其大凡之名,猶《雅》、《頌》之稱“什”。故篇十有一,仍題曰“九”。光地謂當止於九篇,竟不附載,則未免拘泥矣。
【彙訂】
1.依《總目》體例,當作“光地有《周易通論》,已著錄”。
離騷經解一卷(浙江巡撫採進本)
國朝方楘如撰。楘如字文輈,淳安人。康熙丙戌進士,官豐潤縣知縣。是編所解甚略,無所考證發明。原附刻《集虚齋學古文》後,今析出别著錄焉。
離騷解一卷(江蘇巡撫採進本)
國朝顧成天撰。成天字良哉,婁縣人。雍正庚戌進士,官翰林院侍講。是編成於乾隆辛酉。大旨深闢王逸以來求女譬求君之説,持論甚正。然詞賦之體與敍事不同,寄託之言與莊語不同,往往恍惚汗漫,翕張反覆,迥出於蹊徑之外,而曲終乃歸於本意。疏以訓詁,核以事實,則刻舟而求劍矣。《離騷》之末曰:“陟升皇之赫戲兮,忽臨睨夫舊鄉。僕夫悲余馬懷兮,蜷局顧而不行1。”即終之以“亂曰”云云,大意顯然,以前皆文章之波瀾也。不通觀其全篇,而句句字字必求其人以實之,反詆古人之疏舛,是亦蘇軾所謂“作詩必此詩”也。
【彙訂】1.“蜷”,殿本作“蜷蜷”,誤。
楚辭九歌解一卷(江蘇巡撫採進本)
國朝顧成天撰。其説以《湘君》、《湘夫人》為一篇,《大司命》、《少司命》為一篇,併十一篇為九,以合《九歌》之數,説尚可通。至於每篇所解,大抵以林雲銘《楚辭燈》為藍本,而加以穿鑿附會。如《河伯篇》云:“九河屬韓、魏之境,而崑崙在秦之墟。韓、魏不能蔽秦,而東諸侯始無寧日。‘與女遊兮九河’,武關之要盟也,‘衝風起兮横波’,伏兵之劫行也,‘登崑崙兮四望’,留秦而不返也,‘靈何為兮水中,朝章臺如藩臣’,不與抗禮也,‘與女遊兮河渚,流澌紛兮來下’,冬卒而春歸其喪也。”則全歸之於懷王。又《山鬼篇》云:“楚襄王遊雲夢,夢一婦人,名曰瑤姬。通篇辭意,似指此事。”則又歸之於巫山神女。屈原本旨,豈其然乎!
讀騷列論一卷(江蘇巡撫採進本)1
國朝顧成天撰。此書又舉《九章》以下諸篇未及作解者,一一評其大意。謂《離騷》之作在頃襄之世,屈原之死乃身殉懷王,力闢《史記》記事之謬;謂《九章》《惜誦》、《惜往日》二篇為偽託,定為河洛閒人所作;謂《卜居》亦為偽託,定為戰國人所作;謂《漁父》即莊周;謂《招魂》、《大招》皆招懷王,其説皆不免武斷。至《思美人》篇“託元鳥而致詞”句,謂因張儀生出“鳥”字,因商於生出“元鳥”字,其説尤不可解矣。
【彙訂】
1.“列”,底本作“别”,據清乾隆六年刻本此書及殿本改。(杜澤遜:《四庫存目標注》)
離騷中正無卷數(副都御史黄登賢家藏本)
國朝林仲懿撰。仲懿有《南華本義》,已著錄。是編首載《讀離騷管見》數則,謂屈原之賦“以執中為宗派,主敬為根柢。自敍學問本領,陳述帝王心法,與四子書相表裏。”其説甚迂,故所釋類多穿鑿。如釋“名余曰正則,字余曰靈均”,謂屈子竊取子思之道,所言“正則”、“靈均”,與《中庸》“天命之性”、“率性之道”相合。是果騷人之本意乎?
屈騷心印五卷(浙江巡撫採進本)
國朝夏大霖撰。大霖字用雨,號梅臯,衢州西安人。是編成於乾隆甲子,因林雲銘《楚辭燈》而改訂之。據其自述,自林本以外,所見惟朱子、來欽之、黄維章三家本。其論韻稱沈約為晉人,所引據者亦不過李漁《笠翁詩韻》、蔡方炳《廣輿記》諸書。前有毛以陽評,謂朱子未暇註《楚辭》,今本出後人之附會,尤不知何據也。
楚辭新註八卷(陝西巡撫採進本)
國朝屈復撰。復字悔翁,蒲城人。是編采合《楚辭》舊註,而自以新意疏解之。復頗工詩,故能求騷人言外之意,與拘言詮、涉理路者有殊。而果於師心,亦往往臆為變亂。如《離騷》“曰黄昏以為期兮”二句,指為衍文1。《天問》一篇,隨意移置其前後,謂之錯簡。《九歌》末《禮魂》一章,欲改為《禮成》,以為《九歌》之“亂辭”。大抵皆以意為之,無所依據也。
【彙訂】
1.“文”,殿本無。
楚辭章句七卷(山東巡撫採進本)
國朝劉夢鵬撰。夢鵬有《春秋義解》,已著錄。是書就諸本字句異同。參互考訂,亦頗詳悉。然不註某字出某本,未足依據。至於篇章次第,竄亂尤多。如二卷《九歌》内《湘君》、《湘夫人》、《大司命》、《少司命》本各自標題,而删除《湘夫人》、《少司命》之名,稱《湘君》前後篇、《司命》前後篇。六卷《九章》内删《抽思》、《橘頌》之目,統為《哀郢》,又移置其先後。均不知何據。又誤以《史記》敍事之文為屈平之語,遂合《漁父》、《懷沙》為一篇。删去“漁父歌”,而增入“乃作《懷沙》之賦,其辭曰”九字,尤以意為之也。
右楚辭類十七部,七十五卷,内一部無卷數。皆附存目。别集類一
集始於東漢1。荀況諸集,後人追題也。其自製名者,則始張融《玉海集》2。其區分部帙,則江淹有前集,有後集;梁武帝有詩賦集,有文集,有别集;梁元帝有集,有小集;謝朓有集,有逸集,與王筠之一官一集,沈約之《正集》百卷,又别選《集略》三十卷者,其體例均始於齊、梁3。蓋集之盛,自是始也。唐、宋以後,名目益繁。然隋、唐《志》所著錄,《宋志》十不存一;《宋志》所著錄,今又十不存一。新刻日增,舊編日減,豈數有乘除歟?文章公論,歷久乃明。天地英華所聚,卓然不可磨滅者,一代不過數十人。其餘可傳可不傳者,則繫乎有幸有不幸。存佚靡恒,不足異也。今於元代以前,凡論定諸編,多加甄錄;有明以後,篇章彌富,則删薙彌嚴。非曰沿襲恒情,貴遠賤近。蓋閱時未久,珠礫並存,去取之閒,尤不敢不慎云爾。
【彙訂】
1.《漢書·藝文志》之《詩賦略》,即後世之集部也。當時無“集”之名,而有“集”之實。(張舜徽:《四庫提要敘講疏》)
2.“集”,殿本脱。《南史·張融傳》云:“融文集數十卷行於世,自名其集為《玉海》。”(同上)
3.沈約《集略》三十卷不見於《隋書·經籍志》别集類,乃見於《舊唐書·經籍志》别集類和《新唐書·藝文志》别集類,則不宜稱“其體例均始於齊、梁”。(吕友仁、李正輝:《<四庫全書總目>補正十六則》)
揚子雲集六卷(副都御史黄登賢家藏本)
漢揚雄撰1。案《漢書·藝文志》、《隋書·經籍志》、《唐書·藝文志》皆載雄集五卷2,其本久佚。宋譚愈始取《漢書》及《古文苑》所載四十餘篇,仍輯為五卷,已非舊本3。明萬曆中,遂州鄭樸又取所撰《太元》、《法言》、《方言》三書及類書所引《蜀王本紀》、《琴清英》諸條,與諸文賦合編之4,釐為六卷,而以逸篇之目附卷末,即此本也。雄所撰諸箴,《古文苑》及《中興書目》皆二十四篇5。惟晁公武《讀書志》稱二十八篇,多《司空》、《尚書》、《博士》、《太常》四篇。是集復益以《太官令》、《太史令》為三十篇。考《後漢書·班固傳》註引雄《尚書箴》,《太平御覽》引雄《太官令》、《太史令》二箴,則樸之所增,未為無據。然考《漢書·胡廣傳》,稱雄作十二州箴、二十五官箴,其九箴亡。則漢世止二十八篇。劉勰《文心雕龍》稱“卿尹州牧二十五篇”,則又亡其三,不應其後復出。且《古文苑》載《司空》等四箴,明註崔駰、崔瑗之名。葉大慶《考古質疑》又摘《初學記》所載《潤州箴》中乃有“六代都興”之語,則諸書或屬誤引,未可遽定為雄作也6。是書之首又冠以雄《始末辨》一篇,乃焦竑《筆乘》之文,謂:“《漢書》載雄仕莽作符命投閣,年七十一,天鳳五年卒。考雄至京見成帝,年四十餘,自成帝建始改元至天鳳五年,計五十有二歲。以五十二合四十餘,已近百年,則與年七十一者又相牴牾。又考雄至京,大司馬王音奇其文,而音薨於永始初年,則雄來必在永始之前。謂雄為仕於莽年者妄也”云云。近人多祖其説,為雄訟枉。案《文選》任昉所作《〈王文憲公集〉序》“家牒”字下,李善註引劉歆《七略》曰:“子雲家牒,言以甘露元年生7。”《漢書·成帝紀》載行幸甘泉、行幸長楊宫,並在元延元年己酉8,上距宣帝甘露元年戊辰正四十二年,與四十餘之數合。其後元延凡五年,綏和凡二年,哀帝建平凡四年,元壽凡二年,平帝元始凡五年,孺子嬰凡三年,王莽始建國凡五年,積至天鳳五年,正得七十一年,與七十一卒之數亦合。其仕莽十年,毫無疑義。竑不考祠甘泉、獵長楊之歲,而以成帝即位之建始元年起算,悖謬殊甚9。惟王音卒歲,實與雄傳不合。然“音”字為“根”字之誤,宋祁固已言之。其文載今本《漢書》註中,竑豈未見耶?
【彙訂】
1.依《總目》體例,當補“雄有《方言》,已著錄”。
2.《漢書·藝文志》未著錄揚雄文集,《舊唐書·經籍志》亦有著錄。(余嘉錫:《四庫提要辨證》)
3.《郡齋讀書志》載《揚雄集》三卷,譚愈所編,《直齋書錄解題》作《揚子雲集》五卷,不著編輯者名氏。(同上)
4.“編”,殿本無。
5.宋章樵註《古文苑》卷十五實收揚雄箴二十八篇。(余嘉錫:《四庫提要辨證》)
6.《郡齋讀書志》未錄揚雄之箴,亦無一語涉及之。惟《直齋書錄解題》卷十六《揚子雲集》之後有《二十四箴》一卷。《文獻通考·經籍考》引之,誤陳氏為晁氏。《漢書·胡廣傳》云:“初,揚雄依《虞箴》作十二州、二十五官箴,其九箴亡闕”,亡闕者,有亡有闕也。(嚴可均:《重編揚子雲集敘》;余嘉錫:《四庫提要辨證》)
7.“子雲家牒言”,殿本作“考子雲家牒”,誤,參《文選》卷四十六《〈王文憲集〉序》註原文。
8.據《漢書·成帝本紀》,行幸甘泉及長楊宫,事在元延二年。(余嘉錫:《四庫提要辨證》)
9.焦竑《筆乘》卷二《揚子雲始末辨》條明言乃錄泰和胡正甫(名直)之説,未嘗更著一語。(同上)
蔡中郎集六卷(江蘇巡撫採進本)
漢蔡邕撰。《隋志》載後漢左中郎將蔡邕集十二卷,註曰“梁有二十卷,錄一卷”,則其集至隋已非完本。《舊唐志》乃仍作二十卷,當由官書佚脱,而民閒傳本未亡,故復出也。《宋志》著錄僅十卷,則又經散亡,非其舊本矣1。此本為雍正中陳留所刊,文與詩共得九十四首。證以張溥《百三家集》刻本,多寡增損,互有出入。卷首歐靜序論《姜伯淮》、《劉鎮南碑》斷非邕作。以年月考之,其説良是。張本删去《劉碑》,不為無見。然以伯淮為邕前輩,宜有邕文,遂改建安二年為熹平二年,則近於武斷矣2。張本又載《薦董卓表》,而陳留本無之。其事范書不載,或疑為後人贗作。然劉克莊《後村詩話》已排詆此表,與揚雄《劇秦美新》同稱。則宋本實有此文,不自張本始載。後漢諸史,自范、袁二家以外3,尚有謝承、薛瑩、張璠、華嶠、謝沈、袁崧、司馬彪諸家,今皆散佚,亦難以史所未載,斷其事之必無。或新本刊於陳留,以桑梓之情,欲為隱諱,故削之以滅其跡歟?
【彙訂】
1.“梁有二十卷,錄一卷”乃著錄之文,非註文,當作“著錄曰”,而非“註曰”。單從著錄卷數多寡來判斷其存佚完缺,亦太過武斷。(鄒定霞:《<四庫提要·蔡中郎集>辯誤》)
2.據《後漢書·姜肱傳》,姜肱字伯淮,“年七十七,熹平二年終於家。”張溥明據史書,豈武斷耶?(胡玉縉:《四庫全書總目提要補正》)
3.“范、袁”,殿本作“袁、范”。
孔北海集一卷(編修朱筠家藏本)
漢孔融撰。案魏文帝《典論·論文》稱“孔氏卓卓1,信含異氣。筆墨之性,殆不可勝2。”《後漢書》融本傳亦曰:“魏文帝深好融文辭,嘆曰:‘揚、班儔也。’募天下有上融文章者,輒賞以金帛。所著詩、頌、碑文、論議、六言、策文、表、檄、教令、書記,凡二十五篇。”《隋書·經籍志》載漢少府孔融集九卷,註曰“梁十卷,錄一卷”,則較本傳所記已多增益。新、舊《唐書》皆作十卷,蓋猶梁時之舊本。《宋史》始不著錄,則其集當佚於宋時。此本乃明人所掇拾。凡表一篇、疏一篇、上書三篇、奏事二篇、議一篇、對一篇、教一篇、書十六篇、碑銘一篇、論四篇、詩六篇,共三十七篇。其《聖人優劣論》,蓋一文而偶存兩條,編次者遂析為兩篇,實三十六篇也。張溥《百三家集》亦載是集,而較此本少《再告高密令教》、《告高密縣僚屬》二篇3。大抵捃拾史傳、類書,多斷簡殘章,首尾不具。不但非隋唐之舊,即蘇軾《孔北海贊序》稱讀其所作《楊氏四公贊》,今本亦無之。則宋人所及見者,今已不具矣。然人既國器,文亦鴻寶。雖闕佚之餘,彌可珍也。其《六言詩》之名見於本傳,今所傳三章,詞多凡近,又皆盛稱曹操功德。斷以融之生平,可信其義不出此。即使舊本有之,亦必黄初閒購求遺文,贗託融作以頌曹操4,未可定為真本也。流傳既久,姑仍舊本錄之,而附糾其偽於此5。集中詩文,多有牋釋本事者,不知何人所作。奏疏之類6,皆附綴篇末,書教之類,則夾註篇題之下,體例自相違異。今悉夾註篇題之下,俾畫一焉。
【彙訂】
1.“魏文帝”,殿本作“魏史帝”,誤。
2.曹丕《典論·論文》,載於《文選》卷五二及嚴可均《全三國文》魏文帝卷者,均無“孔氏卓卓”等四語。《文心雕龍·風骨》云:“故魏文帝稱‘文以氣為主,氣之清濁有體,不可力强而致。’故其論孔融,則云‘體氣高妙’;論徐幹,則云‘時有齊氣’;論劉楨,則云‘有逸氣’。公幹亦云:‘孔氏卓卓,信含異氣。筆墨之性,殆不可勝。’並重氣之旨也。”公幹即劉楨。劉勰引《典論·論文》之説時,因述及劉楨及孔融,遂並引劉楨評孔融文章之語。可知“孔氏卓卓”云云,乃出劉楨之評(原文已佚),非《典論·論文》之文。(楊武泉:《四庫全書總目辨誤》)
3.文淵閣《四庫》本此集收表一篇、疏一篇、上書三篇、奏事二篇、議二篇、對一篇、教八篇、書十六篇、碑銘一篇、論四篇、詩六篇(九首),共四十五篇。《漢魏六朝百三家集》本收表疏二篇、上書五篇(存目三篇)、對一篇、教六篇、書十六篇、論四篇、議二篇、碑一篇、詩五篇(八首),共四十二篇。(許瀚:《讀四庫全書提要志疑》;袁芸:《<文溯閣四庫全書提要>别集類辨證》)
4.“頌”,殿本作“重”。
5.孔融在朝中,初與曹操相當接近,政治上明顯持合作態度。且今存不少對曹氏的稱美文字,如作於建安九年的《與曹公論盛孝章書》等。謂《六言詩》必偽,乃據孔、曹後來交惡直至其被殺的逆推之詞,並無根據。(徐公持:《建安七子論》)
6.“奏疏”,殿本作“疏奏”。
曹子建集十卷(兩江總督採進本)
魏曹植撰。案《魏志》植本傳,景初中,撰錄植所著賦頌、詩銘、雜論凡百餘篇,副藏内外。《隋書·經籍志》載《陳思王集》三十卷。《唐書·藝文志》作二十卷,然復曰“又三十卷”。蓋三十卷者,隋時舊本;二十卷者,為後來合併重編,實無兩集。鄭樵作《通志略》,亦併載二本。焦竑作《國史經籍志》,遂合二本卷數為一,稱植集為五十卷,謬之甚矣。陳振孫《書錄解題》亦作二十卷。然振孫謂其閒頗有採取《御覽》、《書鈔》、《類聚》中所有者,則捃摭而成,已非唐時二十卷之舊。《文獻通考》作十卷,又併非陳氏著錄之舊。此本目錄後有“嘉定六年癸酉”字,猶從宋寧宗時本翻雕,蓋即《通考》所載也。凡賦四十四篇,詩七十四篇,雜文九十二篇,合計之,得二百十篇1。較《魏志》所稱百餘篇者,其數轉溢。然殘篇斷句,錯出其閒。如《鷂雀》、《蝙蝠》二賦均採自《藝文類聚》。《藝文類聚》之例,皆標“某人某文曰”云云,編是集者遂以“曰”字為正文,連於賦之首句,殊為失考。又《七哀詩》晉人采以入樂,增減其詞,以就音律,見《宋書·樂志》中。此不載其本詞,而載其入樂之本,亦為舛謬。《棄婦篇》見《玉臺新詠》,亦見《太平御覽》;《鏡銘》八字,反覆顛例,皆叶韻成文,實為回文之祖,見《藝文類聚》,皆棄不載。而《善哉行》一篇,諸本皆作古辭,乃誤為植作。不知其下所載“當來日大難”,即當此篇也。使此為植作,將自作之而自擬之乎?至於王宋妻詩2,《藝文類聚》作魏文帝,邢凱《坦齋通編》據舊本《玉臺新詠》,稱為植作3。今本《玉臺新詠》又作王宋自賦之詩。則衆説異同,亦宜附載,以備參考。乃竟遺漏,亦為疏略,不得謂之善本。然唐以前舊本既佚,後來刻植集者率以是編為祖,别無更古於斯者。錄而存之,亦不得已而思其次也。
【彙訂】
1.文津閣《四庫》本此集與明活字本全同,凡賦四十三篇,詩七十三篇,雜文九十二篇,合之得二百有八篇。文淵閣《四庫》本凡賦四十四篇,詩七十四篇,卷七至卷十實載文九十四篇,合計則為二百一十二篇。(余嘉錫:《四庫提要辨證》;周錄祥:《<四庫全書簡明目錄?集部>訂誤》)
2.明趙宦光刻本《玉臺新詠》卷二有劉勳妻王氏《雜詩》二首並序,序云:“王宋者,平虜將軍劉勳妻也。”則應作“劉勳妻王宋詩”。(余嘉錫:《四庫提要辨證》)
3.本集卷五有《七哀》一首,與《文選》卷二三曹子建《七哀詩》字句全同,並未增減其詞。《宋書·樂志》亦無《七哀詩》,惟有《楚調怨詩》,較《七哀詩》增十二句,又改數字。此集編者乃錄《文選·七哀詩》於卷五,又錄《宋書·樂志》之辭入卷六。《藝文類聚》卷七三有殷仲堪《酒盤銘》八字,顛倒成文,並無曹植《鏡銘》,實乃《回文類聚》所載唐婦人鑒銘。《永樂大典》本《坦齋通編》未引《玉臺新詠》曹植代王氏詩。(丁晏:《曹集詮評》;余嘉錫:《四庫提要辨證》)
嵇中散集十卷(兩江總督採進本)
舊本題晉嵇康撰。案康為司馬昭所害,時當塗之祚未終,則康當為魏人,不當為晉人。《晉書》立傳,實房喬等之舛誤。本集因而題之,非也。《隋書·經籍志》載康文集十五卷1,新、舊《唐書》並同。鄭樵《通志略》所載卷數尚合,至陳振孫《書錄解題》則已作十卷。且稱“康所作文論六七萬言,其存於世者僅如此”,則宋時已無全本矣。疑鄭樵所載,亦因仍舊史之文,未必真見十五卷之本也。王楙《野客叢書》云:“《嵇康傳》曰:‘康喜談名理,能屬文。撰《高士傳贊》,作《太師箴》2、《聲無哀樂論》。’余得毘陵賀方回家所藏繕寫《嵇康集》十卷,有詩六十八首,今《文選》所載才三數首。《選》惟載康《與山巨源絕交書》一首,不知又有《與吕長悌絕交》一書。《選》惟載《養生論》一篇,不知又有《與向子期論養生難答》一篇,四千餘言,辨論甚悉。集又有《宅無吉凶》、《攝生論難》上、中、下三篇,《難張遼自然好學論》一首,《管蔡論》、《釋私論》、《明膽論》等文。《崇文總目》謂《嵇康集》十卷,正此本爾。唐《藝文志》謂《嵇康集》十五卷,不知五卷謂何。”觀楙所言,則樵之妄載確矣。此本凡詩四十七篇3、賦一篇、書二篇、雜著二篇、論九篇、箴一篇、家誡一篇。而雜著中《嵇荀錄》一篇,有錄無書。實共詩文六十二篇,又非宋本之舊。蓋明嘉靖乙酉吳縣黄省曾所重輯也。楊慎《丹鉛錄》嘗辨阮籍卒於康後,而世傳籍碑為康作。此本不載此碑,則其考核猶為精審矣。
【彙訂】
1.《隋書·經籍志》著錄《魏中散大夫嵇康集》十三卷,註云:“梁十五卷,錄一卷。”(胡玉縉:《四庫全書總目提要補正》)
2.“《太師箴》”,底本作“《太史箴》”,據殿本改。《晉書》卷四十九嵇康本傳及《野客叢書》卷八“嵇康集”條皆作《太師箴》。文淵閣《四庫》本此集卷八有《太師箴》。
3.文淵閣《四庫》本此集卷一共載康詩五十三首,又附錄十三首。(周錄祥:《<四庫全書簡明目錄?集部>訂誤》)
陸士龍集十卷(編修勵守謙家藏本)
晉陸雲撰。雲與兄機齊名,時稱“二陸”。史謂其文章不及機,而持論過之。今觀集中諸啟,其執辭諫諍,陳議鯁切,誠近於古之遺直。至其文藻麗密,詞旨深雅,與機亦相上下。平吳二俊,要亦未易優劣也。《隋書·經籍志》載雲集十二卷,又稱“梁十卷,錄一卷”,是當時所傳之本已有異同。《新唐書·藝文志》但作十卷,則所謂十二卷者,已不復見。至南宋時,十卷之本又漸湮没。慶元閒,信安徐民瞻始得之於祕書省,與機集並刊以行1。然今亦未見宋刻,世所行者惟此本2。考史稱雲所著文詞凡三百四十九篇,此僅錄二百餘篇,似非足本。蓋宋以前相傳舊集,久已亡佚。此特裒合散亡,重加編緝,故敘次頗為叢雜3。如《答兄平原詩》二首,其“行矣怨路長”一首乃機贈雲之作,故馮惟訥《詩紀》收入機詩内,而此本誤作雲答機詩。又“綠房含青實”四語及“逍遙近南畔”二語,皆自《藝文類聚》芙蕖部、嘯部摘出,佚其全篇。故《詩紀》以為失題,繫之卷末,但註“見《藝文》某部”。此乃直標曰《芙蓉》、曰《嘯》,殆明人不學者所編,又出《詩紀》之後矣4。特是雲之原集既不可見,惟藉此以傳什一。故悉仍其舊錄之,姑以存其梗概焉。
【彙訂】
1.“刊”,殿本作“列”,誤。
2.錢曾《讀書敏求記》卷四載《陸士龍集》十卷,即徐民瞻刊本,《寶禮堂宋本書錄》亦載一部。(徐鵬劉遠遊:《四庫提要補正》)
3.“為”,殿本無。
4.卷四《答兄平原詩》二首,其第二首“行矣怨路長”,馮惟訥《詩紀》乃以為機贈雲之作,《總目》許之,謂明本實誤。又“綠房含青實”四語、“逍遙近南畔”二語,標題曰《芙蓉》、曰《嘯》,斥為明人不學者據《藝文類聚》所編。而不知宋本即已如是。(張元濟:《寶禮堂宋本書錄》)
陶淵明集八卷(内府藏本)
晉陶潛撰。案北齊陽休之《序錄》,潛集行世凡三本。一本八卷,無序。一本六卷,有序目,而編比顛亂,兼復闕少。一本為蕭統所撰,案古人編錄之書亦謂之“撰”,故《文選》舊本皆題“梁昭明太子撰”,而徐陵《玉臺新詠》序亦稱“撰錄豔歌,凡為十卷”。休之稱潛集為統撰,蓋沿當日之稱,今亦仍其舊文。亦八卷,而少《五孝傳》及《四八目》。《四八目》即《聖賢群輔錄》也。休之參合三本,定為十卷,已非昭明之舊。又宋庠《私記》稱《隋經籍志》潛集九卷,又云“梁有五卷,錄一卷”。《唐志》作五卷。庠時所行,一為蕭統八卷本,以文列詩前1。一為陽休之十卷本。其他又數十本,終不知何者為是。晚乃得江左舊本,次第最若倫貫。今世所行,即庠稱江左本也。然昭明太子去潛世近,已不見《五孝傳》、《四八目》,不以入集,陽休之何由續得?且《五孝傳》及《四八目》所引《尚書》自相矛盾,決不出於一手,當必依託之文,休之誤信而增之。以後諸本,雖卷帙多少、次第先後,各有不同,其竄入偽作,則同一轍,實自休之所編始。庠《私記》但疑“八儒”、“三墨”二條之誤,亦考之不審矣。今《四八目》已經睿鑒指示,灼知其贗,别著錄於子部類書而詳辨之。其《五孝傳》文義庸淺,決非潛作。既與《四八目》一時同出,其贗亦不待言2。今並删除。惟編潛詩文,仍從昭明太子為八卷。雖梁時舊第今不可考,而黜偽存真,庶幾猶為近古焉。
【彙訂】
1.據陽休之《序錄》,其本乃以蕭統八卷本為基礎,參以其他二本,補入《五孝傳》、《四八目》,合為十卷本。“參合三本”之説不確。現存陶集中宋刻本與影宋本皆詩在文前,無文列詩前者。(周期政:《四庫全書總目·陶淵明集提要》辨證;陳尚君張金耀主撰:《四庫提要精讀》)
2.《四八目》、《五孝傳》非偽,説詳卷一三七《聖賢群輔錄》條訂誤。
璇璣圖詩讀法二卷(湖北巡撫採進本)1
明康萬民撰。萬民字無沴,武功人,海之孫也。蘇蕙織錦回文,古今傳為佳話。劉勰《文心雕龍》稱“回文所興,道原為始”,則齊、梁之際尚未見其圖。此圖及唐則天皇后序,均莫知所從來。考《晉書·列女傳》載:“苻堅秦州刺史竇滔,有罪徙流沙。其妻蘇蕙織錦為回文旋圖詩。”無滔鎮襄陽及趙陽臺讒閒事。又考《晉書·孝武帝紀》稱:“太元四年,苻丕陷襄陽。”《苻堅載記》稱:“以其中壘梁成為南中郎將,都督荆揚州諸軍事,荆州刺史,領護南蠻校尉,配兵一萬,鎮襄陽。”亦不言竇滔。與序所言,全然乖異。序末稱“如意元年五月一日”,是時《晉書》久成,不應矛盾至此。又其文萎弱,亦不類初唐文體,疑後人依託。然《晉書》稱:“其圖凡八百四十字,縱横宛轉以讀之,文多不錄”,則唐初實有是圖。又李善註江淹《别賦》,引《〈織錦回文詩〉序》曰:“竇滔秦州被徙沙漠。其妻蘇氏,秦州臨去别蘇,誓不再娶。至沙漠,更娶婦。蘇氏織錦端中作此回文詩以贈之。苻國時人也。”其説亦與《晉書》合,益知詩真而序偽。考黄庭堅詩已用“連波悔過陽臺暮雨”事,其偽當在宋以前也。序稱其錦縱廣八寸,題詩二百餘首,計八百餘言。縱横反覆,皆成章句。黄伯思《東觀餘論》謂:“其圖本五色相宣,因以别三、五、七言之異。後人流傳,不復施采,故迷其句讀。”又謂:“嘗於王晉玉家得唐申諴之釋,而後曉然。”今諴本已不傳。僧起宗以意推求,得三、四、五、六、七言詩三千七百五十二首,分為七圖。萬民更為尋繹,又於第三圖内增立一圖,併增讀其詩至四千二百六首。合起宗所讀,共成七千九百五十八首2。合兩家之圖,輯為此編。夫但求協韻成句,而不問義之如何,輾轉鉤連,旁行斜上,原可愈增愈多。然必以為若蘭本意如斯,則未之能信,存以為藝林之玩可矣。起宗不知何許人。王士禎《居易錄》載趙孟頫妻管道昇《璇璣圖真蹟》,已稱“起宗道人”云云,則其人當在宋、元閒也3。
【彙訂】
1.“二卷”,底本作“一卷”,據文淵閣《四庫》本此書及殿本改。(沈治宏:《<四庫全書總目>集部著錄圖書失誤原因析》)
2.僧起宗讀法實際只能得詩三千七百四十四首,康萬民實際增讀四千一百八十八首,兩家合計七千九百三十二首。(李蔚:《詩苑珍品:璇璣圖》)
3.《居易錄》原文云:“起宗道人分圖析類,獨得其旨,附錄於右。天水管道昇後有仇英補圖。”又一則云:“楊文公讀至五百餘首,明僧起宗乃又分為七圖。”明萬曆刊本《讀織錦回文法》一卷,題明釋子起宗道人分讀,前有弘治丙辰仇柬之序,稱“起宗道人經禪之暇,以游戲三昧細玩是圖,得詩三、四、五、六、七言者三千七百餘首,韻意悉如己出,嘗錄以見贈。”是起宗為明僧無疑。(丁丙:《善本書室藏書志》;章鈺:《錢遵王讀書敏求記校證》)
鮑參軍集十卷(安徽巡撫採進本)
宋鮑照撰。照字明遠,東海人。晁公武《讀書志》作上黨人,蓋誤讀虞炎序中“本上黨人”之語。“照”或作“昭”,蓋唐人避武后諱所改。韋莊詩有“欲將張翰松江雨,畫作屏風寄鮑昭”句,押入平聲,殊失其實。案宋《禮部貢舉條式》“齊桓”避諱作“齊威”,可用於句中,不可押入微韻。沈約《宋書》、李延壽《南》、《北史》作於武后稱制前者,實皆作“照”,不作“昭”也。照為臨川王子頊參軍,没於亂兵,遺文零落,齊散騎侍郎虞炎始編次成集。《隋書·經籍志》著錄十卷,而註曰“梁六卷”,然則後人又續增矣。此本為明正德庚午朱應登所刊,云得自都穆家。卷數與《隋志》合,而冠以炎序,未審即《隋志》舊本否?考其編次,既以樂府别為一卷,而《采桑》、《梅花落》、《行路難》亦皆樂府,乃列入詩中。唐以前人皆解聲律,不應舛互若此1。又《行路難》第七首“蹲蹲”字下註曰:“集作‘樽樽’”,“啄”字下註曰:“集作‘逐’”。使果原集,何得又稱“集作”?此為後人重輯之明驗矣2。然文章皆有首尾,詩賦亦往往有自序、自註,與六朝他集從類書採出者不同,殆因相傳舊本而稍為竄亂歟3?鍾嶸《詩品》云:“學鮑照纔能‘日中市朝滿’,學謝朓劣得‘黄鳥度青枝4’。”今集中無此一句,益知非梁時本也。
【彙訂】
1.唐前史書常稱某人“解音律”,可見非人人通曉音律。且古詩與樂府詩本無截然界線,可互相改寫。至於《采桑》、《梅花落》、《行路難》,當時均未必入樂。(曹道衡:《樂府和古詩》)
2.毛扆據宋本手校《鮑氏集》“蹲蹲”正作“樽樽”,“啄”字正作“逐”,朱應登或見别本與己所校本不同,故據《樂府詩集》改此三字,並註曰“集作”。(同上)
3.朱應登刊本《鮑氏集》十卷,其集名、分卷、篇第均與宋本無大異,非後人重輯之本。(許逸民:《鮑參軍集提要》)
4.所引鍾嶸之語,見《詩品·總論》。然《總論》上句作“師鮑終不及‘日中市朝滿’。”蓋言“輕薄之徒”,譏鮑詩古質,如同“義皇上人”,然學其詩,“終不及”焉。改作“才能”,殊失原意。又“日中市朝滿”,見於《四庫》本此集中卷三第三首,題為“《代結客少年場行》”。(楊武泉:《四庫全書總目辨誤》)
謝宣城集五卷(内府藏本)1
齊謝朓撰。朓字元暉,陳郡陽夏人。事迹具《南齊書》本傳。案朓以中書郎出為宣城太守,以選復為中書郎。又出為晉安王鎮北諮議、南東海太守,行南徐州事,遷尚書吏部郎,被誅。其官實不止於宣城太守。然詩家皆稱“謝宣城”,殆以北樓吟詠為世盛傳耶?據陳振孫《書錄解題》稱:“朓集本十卷。樓炤知宣州,止以上五卷賦與詩刊之。下五卷皆當時應用之文,衰世之事。可採者已見本傳及《文選》。余視詩劣焉,無傳可也。”考鍾嶸《詩品》稱:“朓極與予論詩,感激頓挫過其文。”則振孫之言審矣。張溥刻《百三家集》,合朓詩賦五卷為一卷。此本五卷,即紹興二十八年樓炤所刻。前有炤序,猶南宋佳本也。本傳稱朓“長五言詩2”,沈約嘗云“二百年來無此詩”。鍾嶸《詩品》乃稱其“微傷細密,頗在不倫。一章之中,自有玉石。”又稱其“善自發詩端3,而末篇多躓。”過毁過譽,皆失其真。趙紫芝詩曰:“輔嗣易行無漢學,元暉詩變有唐風。”斯於文質升降之閒,為得其平矣。
【彙訂】
1.殿本此條置於《鮑參軍集》條之前,與文淵閣庫書次序不符。
2.底本“長”下有“於”字,據《南齊書》卷四十七本傳原文及殿本删。
3.“詩”,據鍾嶸《詩品》原文及殿本改。
昭明太子集六卷(江蘇巡撫採進本)
梁昭明太子統撰。案《梁書》本傳稱統有集二十卷,《隋書·經籍志》、《唐書·藝文志》並同。《宋史·藝文志》僅載五卷,已非其舊。《文獻通考》不著錄,則宋末已佚矣。此本為明嘉興葉紹泰所刊,凡詩賦一卷,雜文五卷。賦每篇不過數句,蓋自類書採掇而成,皆非完本。詩中《擬古》第二首、《林下作伎》一首、《照流看落釵》一首、《美人晨妝》一首、《名士悦傾城》一首,皆梁簡文帝詩,見於《玉臺新詠》。其書為徐陵奉簡文之令而作,不容有誤。當由書中稱簡文帝為皇太子,輾轉裨販,故誤作昭明。又《錦帶書十二月啟》亦不類齊、梁文體。其《姑洗三月啟》中有“啼鶯出谷,爭傳求友之聲”句。考唐人試《鶯出谷》詩,李綽《尚書故實》譏其事無所出。使昭明先有此啟,綽豈不見乎?是亦作偽之明證也。張溥《百三家集》中亦有統集。以兩本互校,此本《七召》一篇,《與東宫官屬令》一篇,《謝賚涅槃經講疏啟》一篇,《謝敕齎銅造善覺寺塔露盤啟》一篇,《謝賚魏國錦》、《賚廣州塸》、《賚城邊橘》1、《賚河南菜》、《賚大菘啟》五篇,與劉孝儀、與張纘、與晉安王論張新安《書》三篇,《駁舉樂議》一篇,皆溥本所無2。溥本《與明山賓令》一篇,《詳東宫禮絕旁親議》一篇,《謝敕鑄慈覺寺鐘啟》一篇3,亦此本所無4。然則是二本者皆明人所掇拾耳?
【彙訂】
1.據《藝文類聚》卷八六引,《賚城邊橘》乃《賚邊城橘》(《謝敕賚邊城橘啟》)之誤。
2.張溥《漢魏六朝百三家集》編《七召》入《何遜集》,編《謝敕齎銅造善覺寺塔露盤啟》、《謝敕賚魏國所獻錦等啟》、《謝敕賚廣州甌等啟》、《謝敕賚邊城橘啟》、《謝敕賚河南菜啟》、《謝敕賚大菘啟》入《梁簡文帝集》,非遺漏失收。
3.“敕”,殿本作“助”,誤,參《藝文類聚》卷七七引。
4.《詳東宫禮絕旁親議》即葉本《駁舉業議》,《慈覺寺鐘啟》見《藝文類聚》卷七七,為簡文帝作,張溥誤收。《與東宫官屬令》文見《梁書·王規傳》,大同二年王規卒時,“皇太子出臨哭,與湘東王繹令曰”。其時昭明已卒,此“皇太子”乃蕭綱。則此令非昭明之作,葉本誤收。(王重民:《中國善本書提要》;俞紹初:《昭明太子集校註》)
江文通集四卷(江蘇巡撫採進本)
梁江淹撰。淹有《銅劍贊》,已著錄。淹自序傳稱:“自少及長,未嘗著書,惟集十卷。”考傳中所序官階,止於中書侍郎。校以史傳,正當建元之初。則永明以後所作,尚不在其内1。今舊本散佚,行於世者惟歙縣汪士賢、太倉張溥二本。此本乃乾隆戊寅淹鄉人梁賓以汪本、張本參核異同,又益以睢州湯斌家鈔本,參互成編。汪本闕《知己賦》一篇,《井賦》四語,《銅劍贊》一篇,《詠美人春遊》一篇,《征怨》一篇;張本闕《為蕭讓太傅揚州牧表》一篇,此皆補完2。他如《待罪江南思北歸賦》,張本無題首四字;《尚書符》,張本題下闕夾註“起都宫車軍局蘭臺”八字3;《為蕭重讓揚州表》中“任鈞符負圖之重”句,張本誤脱“符”字;《為蕭讓太傅相國十郡九錫表》首,張本無“備九錫之禮”五字;《上建平王書》末,汪本脱“此心既照,死且不朽”八字,亦均校正。其餘字句,皆備錄異同。若《雜擬詩》序中“芳草寧共氣”句,此本譌“氣”為“棄”之類,小小疏舛,閒或不免。然終較他本為善也。
【彙訂】
1.自序中已稱蕭道成諡號“高帝”,又據《梁書》本傳“尋遷中書侍郎,永明初遷驍騎將軍”,則此文必撰成於建元四年(482)四月與永明初(483或稍後)之閒。《總目》卷一一六《銅劍贊》條云“齊永明中,掘地得古銅劍。淹因詮次劍事,考古人鑄兵用銅、後世鑄兵用鐵原委,以為之贊”,則《銅劍贊》肯定作於永明初年以後。《郊外望秋答殷博士》可能也是永明年閒任國子博士時作,詩中有“屬我兹景半,賞爾若光初”之語,應是中年以後所作。(曹道衡:《論江淹詩歌的幾個問題》;俞紹初:《江淹年譜》)
2.考文淵閣《四庫》本此集,張本所闕之表當為《為蕭拜太尉揚州牧表》,非《為蕭讓太傅揚州牧表》。明胡之驥《江文通集彙註》亦同。(袁芸:《<文溯閣四庫全書提要>别集類辨證》)
3.應為“起都官軍局符蘭臺”八字。(同上)
何水部集一卷(江蘇蔣曾瑩家藏本)1
梁何遜撰。遜字仲言,東海郯人。官至水部員外郎,故自唐以來稱何水部。王僧孺嘗輯遜詩編為八卷。宋黄伯思《東觀餘論》有遜集跋,稱為“春明宋氏本”。蓋宋敏求家所傳,其卷數尚與《梁書》相符。而伯思云杜甫所引“昏鴉接翅歸,金粟裹搔頭”等句不見集中,則當時已有佚脱。舊本久亡,所謂八卷者不可復睹。即《永樂大典》所引遜詩,亦皆今世所習見,則元、明閒已不存矣。此本為正德丁丑松江張紘所刊。首列遜小傳,凡詩九十五首,附載范雲、劉孝綽同作《擬古》二首,《聯句》十三首。末載黄伯思跋,跋後附《七召》一篇2。末復有紘跋,稱:“舊與《陰鏗集》偕刻。紘以二家體裁各别,不當比而同之。公暇獨取是集,删其繁蕪。同寅毘陵陸懋之、永嘉李昇之捐俸共刻。”然則是集又經紘刊削,有所去取歟?《玉臺新詠》載遜《學青青河邊草》一首,此本標題作“《擬青青河畔草》。轉韻體為人作,其人識節工歌”,與《玉臺新詠》不同。考六朝以前之詩題無此體格,顯為後人所妄加。又《青青河邊草》為蔡邕之作,《青青河畔草》為枚乘之作。六朝人所擬,截然有别。此效邕體而題作“畔”字,明為後人據《十九首》而改。復以古詩不換韻,此詩換韻,妄增“轉韻體”云云。蓋字句亦多所竄亂,非其舊矣。
【彙訂】
1.底本此條與文淵閣庫書次序不符。文淵閣庫書與殿本均置於“江文通集四卷”條之前。
2.文淵閣《四庫》本此集實載《聯句》十二首(《慈母磯》一首非聯句),《七召》八篇。(周錄祥:《<四庫全書簡明目錄?集部>訂誤》)
庾開府集牋註十卷(少詹事陸費墀家藏本)
周庾信撰,國朝吳兆宜註。信,《周書》有傳。然考集中《辛成碑》文,稱“開皇元年七月某日,反葬河州1”,則入隋幾一載矣。信為梁元帝守朱雀??,望敵先奔。厥後歷仕諸朝,如更傳舍。其立身本不足重。其駢偶之文,則集六朝之大成,而導四傑之先路。自古迄今,屹然為四六宗匠。初在南朝,與徐陵齊名。故李延壽《北史·文苑傳序》稱:“徐陵、庾信,其意淺而繁,其文匿而采,詞尚輕險,情多哀思。”王通《中説》亦曰:“徐陵、庾信,古之夸人也,其文誕。”令狐德棻作《周書》,至詆其“夸目侈於紅紫,蕩心踰於鄭衛”,斥為詞賦之罪人。然此自指臺城應教之日,二人以宫體相高耳。至信北遷以後,閱歷既久,學問彌深,所作皆華實相扶,情文兼至。抽黄對白之中,灝氣舒卷,變化自如,則非陵之所能及矣2。張説詩曰:“蘭成追宋玉,舊宅偶詞人。筆涌江山氣,文驕雲雨神。”其推挹甚至。杜甫詩曰:“庾信文章老更成,凌雲健筆意縱横。後來嗤點流傳賦,不覺前賢畏後生。”則諸家之論,甫固不以為然矣。《北史》本傳稱有集二十卷,與周滕王逌之序合,《隋書·經籍志》作二十一卷,皆已久佚。倪瓚《清閟閣集》有《與彝齋學士書》曰:“聞執事新收得《庾子山集》,在州郭時欲借以示僕,不時也。兹專一力致左右,千萬暫借一觀”云云。則元末明初尚有重編之本,今亦未見此本3。雖冠以滕王逌序,實由諸書鈔撮而成,非其原帙也。《隋書·魏澹傳》稱廢太子勇命澹註《庾信集》4,其書不傳。《唐志》載張廷芳等三家嘗註《哀江南賦》,《宋志》已不著錄5。近代胡渭始為作註,而未及成帙。兆宜採輯其説,復與崑山徐樹穀等補綴成編,粗得梗概6。然六朝人所見之書,今已十不存一。兆宜捃摭殘文,補苴求合,勢不能盡詳所出。如註《哀江南賦》“經邦佐漢”一事,引《史記索隱》誤本,以園公為姓庾,以四皓為漢相,殊不免附會牽合。後錢塘倪璠别為牋註,而此本遂不甚行7。然其經營創始之功,終不可没。與倪註並錄存之,亦言杜詩者不盡廢《千家註》意也。兆宜字顯令,吳江人,康熙中諸生。嘗註徐、庾二集,又註《玉臺新詠》、《才調集》、《韓偓詩集》。今惟徐、庾二集刊版行世,餘惟鈔本僅存云8。
【彙訂】
1.“開皇元年七月某日,反葬河州”見於此集卷九《周上柱國宿國公河州都督辛威神道碑》。
2.殿本“非”上有“斷”字。
3.《隋書·經籍志》有《後周開府儀同庾信集》二十一卷,註云“並錄”,明其有目錄一卷在内。若除目錄數之,仍與本傳同,非兩本也。此後兩《唐志》、《宋志》及《郡齋讀書志》卷十七均有《庾信集》二十卷,《直齋書錄解題》卷十六作《庾開府集》二十卷。是其集自周、隋以來至於南宋,皆舊本相傳,不聞有所亡佚也。迄乎元代,既無新刻,故流播漸稀。所謂“元末明初尚有重編之本”,乃臆決之詞。(余嘉錫:《四庫提要辨證》)
4.“命”,殿本作“令”。
5.《新唐書·藝文志》總集類只有張庭芳註庾信《哀江南賦》一卷,崔令欽註《哀江南賦》一卷兩家。《宋史·藝文志》别集類有王道珪註《哀江南賦》一卷,張庭芳註《哀江南賦》一卷。(余嘉錫:《四庫提要辨證》)
6.此書註中所引諸家皆各具主名,並不掠美。其引胡渭説僅三條,在全書為最少,“補綴成編”之説不足據。(王欣夫:《蛾術軒篋存善本書錄》)
7.倪璠《庾子山集註》刻於康熙二十六年,吳兆宜此書凡例稱康熙己巳,為康熙二十八年。是倪註在前,吳註在後。(鄧之誠、鄧瑞:《五石齋文史劄記》)
8.文淵閣《四庫》本書前提要文同,署乾隆四十六年九月。而吳兆宜註、程琰删補《玉臺新詠》稻香樓刻本刊於乾隆三十九年。(柏克萊加州大學東亞圖書館編:《柏克萊加州大學東亞圖書館中文古籍善本書志》)
庾子山集註十六卷(通行本)
國朝倪璠撰。璠字魯玉,錢塘人。康熙乙酉舉人,官内閣中書舍人1。是編以吳兆宜所牋《庾開府集》合衆手以成之,頗傷漏略。乃詳考諸史,作《年譜》冠於集首。又旁採博蒐,重為註釋2。其中如《小園賦》前一段本屬散文,而璠以為用古韻,未免失之穿鑿。《漢書·藝文志》“《别栩陽賦》五篇”,自是人姓名,而信《哀江南賦》乃云“栩陽亭有離别之賦”;《唐山夫人安世房中歌》“桂華”二字,自屬篇名,“馮馮翼翼,承天之則”二句,乃下章之首,而信《黄帝雲門舞歌》乃云“清野桂馮馮”,皆顯然舛誤。璠依違其詞,不加駁正,亦失之附會。然比核史傳,實較吳本為詳。《哀江南賦》一篇,引據時事,尤為典核。集末《彭城公夫人爾朱氏墓誌銘》、《伯母東平郡夫人李氏墓誌銘》並考核年月,證以《文苑英華》,知為楊炯之文誤入信集。辨證亦頗精審,不以稍傷蕪冗為嫌也。
【彙訂】
1.依《總目》體例,當作“璠有《神州古史考》,已著錄。”(胡玉縉:《四庫全書總目提要補正》)
2.此書實作於吳註本之前,説詳本卷《庾開府集牋註》條訂誤。
徐孝穆集牋註六卷(内府藏本)
陳徐陵撰,國朝吳兆宜註。《隋書·經籍志》載陵集本三十卷,久佚不傳。此本乃後人從《藝文類聚》、《文苑英華》諸書内採掇而成。陵文章綺麗,與庾信齊名,世號“徐庾體”。《陳書》本傳稱其“緝裁巧密,多有新意。自有陳創業,文檄軍書及禪授詔策皆陵所製,為一代文宗。”其集舊無註釋。兆宜既牋庾信集,因并陵集牋之。未及卒業,其同里徐文炳續為補緝,以成是編1。其中可與史事相證者,如《資治通鑑》梁武帝太清二年:“遣建康令謝挺、散騎常侍徐陵等聘於東魏”。胡三省註謂:“建康令秩千石,散騎常侍秩二千石,謝挺不當在徐陵之上。蓋陵將命而使,挺特輔行耳。”今案集中《在北齊與楊僕射書》有云:“謝常侍今年五十有一,吾今年四十有四。介已知命,賓又杖鄉”云云。是謝挺實為正使,蓋假散騎常侍以行。特《通鑑》但書其本官,並非舛錯2。胡三省未考陵書,未免曲為之説。參諸此集,可正其譌。而兆宜所牋,略不言及。蓋主於捃拾字句,不甚考訂史傳也。然牋釋詞藻,亦頗足備稽考,故至今與所牋庾集並傳焉。
【彙訂】
1.書中卷六禪代諸制,兆宜獨未牋註。據陳銳跋,因其假唐、虞之名,行篡竊之舉,故獨闕之,有維世之志,則本非未及卒業。(王欣夫:《蛾術軒篋存善本書錄》)
2.“舛錯”,殿本作“舛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