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八五 史部四十一
目錄類一
鄭元有《三禮目錄》一卷,此名所昉也1。其有解題,胡應麟《經義會通》謂始於唐之李肇。案《漢書》錄《七略》書名,不過一卷,而劉氏《七略别錄》至二十卷,此非有解題而何?《隋志》曰:“劉向《别錄》、劉歆《七略》,剖析條流,各有其序,推尋事蹟。自是以後,不能辨其流别,但記書名而已。”其文甚明,應麟誤也2。今所傳者以《崇文總目》為古,晁公武、趙希弁、陳振孫並準為撰述之式。惟鄭樵作《通志·藝文略》,始無所詮釋,併建議廢《崇文總目》之解題,而尤袤《遂初堂書目》因之。自是以後,遂兩體並行。今亦兼收,以資考核。金石之文,隋、唐《志》附“小學”,《宋志》乃附“目錄”。今用《宋志》之例,並列此門。而别為子目,不使與經籍相淆焉。
【彙訂】
1.《文選》卷三八任昉《為范始興作求立太宰碑表》李善注引劉歆《七略》曰:“《尚書》有青絲編目錄。”《漢書·敘傳》:“劉向司籍,九流以别。爰著目錄,略序洪烈。述《藝文志》第十。”劉歆、班固均在鄭玄之前已言“目錄”。《文選》卷二二王康琚《反招隱詩》李善注:“劉向《列子目錄》曰:至於《力命篇》,一推分命。”則歆、固之前已有目錄之名。(楊武泉:《四庫全書總目辨誤》)
2.《經義會通》乃《經籍會通》之誤。然《經籍會通》隻字未提李肇及其《經史釋題》。且據《少室山房筆叢甲·經籍會通二》載:“書目但記書名、卷軸,概不能廣。唐《羣書四錄》乃至二百卷,何以浩繁若此?蓋此書以下必有論列,若歆、向所編者。宋王堯臣《總目》六十六卷亦然,然但經、史二部,子、集則闕如也。董逌《廣川書跋》則又特主經説而已。自余諸家僅存卷數……唐毋煚有《古今書錄》四十卷,又節略《羣書四錄》而成,即體制居然可見,惜並不存。鄭《略》有劉歆《七略》七卷,又《七略别錄》二十卷,豈七卷者目,别錄乃論列與?”可見胡氏認為書目只記書名、卷數,比較簡略,卷數也就較少,而唐玄宗時元行沖等人的《羣書四錄》有二百多卷,是因為每書下有“論列”,亦即有揭示書内容等情況的解題,就如同劉向父子所編的《别錄》一樣。又用疑問以示謹慎的語氣認為《七略》卷數較《别錄》少的緣故是《七略》是“目”,《别錄》著錄的書下有“論列”。又《經籍會通二》云:“然《七略》原書二十(當作七)卷,班氏《藝文》僅一卷,固但存其目耳。向、歆每校一書,則撮其指意,錄而奏之,近世所傳《列禦寇》、《戰國策》皆向題辭,餘可慨見,因以論奏之言附載全書之下,若馬氏《通考》之類,以故篇帙頗繁,惜今漫無所考……(圖書)定為四部。宋氏以還,遞相沿襲,而作之意未有所明,馬氏始仿劉向前規,論其大旨,體例駸駸備矣。”則胡氏亦認為解題這種形式開始於劉向、歆父子之《别錄》。(吳建偉:《四庫全書總目辨誤一則》)
崇文總目十二卷(永樂大典本)
宋王堯臣等奉敕撰,蓋以四館書併合著錄者也。宋制,以昭文、史館、集賢為三館。太平興國三年,於左升龍門東北建崇文院,謂之三館新修書院。端拱元年,詔分三館之書萬餘卷,别為書庫,名曰祕閣,以别貯禁中之籍,與三館合稱四館。景祐元年閏六月,以三館及祕閣所藏或謬濫不全,命翰林學士張觀,知制誥李淑、宋祁等看詳,定其存廢。譌謬者删去,差漏者補寫。因詔翰林學士王堯臣、史館檢討王洙、館閣校勘歐陽修等校正條目,討論撰次,定著三萬六百六十九卷。分類編目,總成六十六卷,於慶曆元年十二月己丑上之,賜名曰《崇文總目》。後神宗改崇文院曰祕書省,徽宗時因改是書曰《祕書總目》1。然自南宋以來,諸書援引,仍謂之《崇文總目》,從其朔也。李燾《續通鑑長編》云《崇文總目》六十卷,《麟臺故事》亦同。《中興書目》云六十六卷,江少虞《事實類苑》則云六十七卷,《文獻通考》則云六十四卷,《宋史·藝文志》則據《中興書目》作六十六卷。其説參差不一。考原本於每條之下具有論説,逮南宋時鄭樵作《通志》,始謂其文繁無用,紹興中遂從而去其序釋,故晁公武《讀書志》、陳振孫《書錄解題》著錄皆云一卷。是刊除序釋之後,全本已不甚行。南宋諸家,或不見其原書,故所記卷數各異也。考《漢書·藝文志》本劉歆《七略》而作,班固已有自注。《隋書·經籍志》參考《七錄》,互注存佚,亦沿其例。《唐書》於作者姓名不見紀傳者,尚閒有注文,以資考核。後來得略見古書之崖略,實緣於此,不可謂之繁文。鄭樵作《通志》二十略,務欲淩跨前人。而《藝文》一略,非目睹其書則不能詳究原委。自揣海濱寒畯,不能窺中祕之全,無以駕乎其上,遂惡其害己而去之。此宋人忌刻之故智,非出公心。厥後托克托等(案托克托原作脱脱,今改正)作《宋史·藝文志》2,紕漏顛倒,瑕隙百出,於諸史志中最為叢脞。是即高宗誤用樵言,删除序釋之流弊也。宋人官私書目,存於今者四家。晁氏、陳氏二目,諸家藉為考證之資。而尤袤《遂初堂書目》及此書則若存若亡,幾希湮滅。是亦有説無説之明效矣。此本為范欽天一閣所藏,朱彝尊鈔而傳之,始稍見於世,亦無序釋。彝尊《曝書亭集》有康熙庚辰九月作是書跋,謂欲從《六一居士集》暨《文獻通考》所載,别鈔一本以補之。然是時彝尊年七十二矣,竟未能辦也3。今以其言考之,其每類之序,見於《歐陽修集》者,祇經、史二類及子類之半,馬端臨《文獻通考》所載論説亦然。晁公武《讀書志》、陳振孫《書錄解題》皆在《通考》之前,惟晁公武所見多《通考》一條4。陳氏則但見六十六卷之目,題曰“紹興改定”者而已。《永樂大典》所引,亦即從晁、陳二家目中採出,無所增益,已不能復睹其全。然蒐輯排比,尚可得十之三四,是亦較勝於無矣。謹依其原次,以類補入,釐為一十二卷5。其六十六卷之原次,仍注於各類之下。又《續宋會要》載大觀四年五月,祕書監何志同言:“慶曆閒,集四庫為籍,今案籍求之,十纔六七。宜頒其名類於天下,《總目》之外,别有異書,並借傳寫。”紹興十二年十二月,權發遣盱眙軍向子固言:“乞下本省,以《唐藝文志》及《崇文總目》所闕之書,注‘闕’字於其下,付諸州軍,照應蒐訪”云云。今所傳本,每書之下多注“闕”字,蓋由於此,今亦仍之6。王應麟《玉海》稱當時國史謂《總目》序錄多所謬誤。黄伯思《東觀餘論》有校正《崇文總目》十七條,鄭樵《通志·校讎略》則全為攻擊此書而作7,李燾《長編》亦云《總目》或有相重,亦有可取而誤棄不錄者。今觀其書,載籍浩繁,牴牾誠所難保。然數千年著作之目,總彙於斯。百世而下,藉以驗存佚、辨真贗、核同異,固不失為册府之驪淵、藝林之玉圃也。
【彙訂】
1.馬端臨《文獻通考·經籍考·序》載“政和七年,校書郎孫覿言:‘太宗皇帝建崇文殿為藏書之所,景祐中,仁宗皇帝詔儒臣即祕書所藏編次條目,所得書以類分門,賜名《崇文總目》。神宗皇帝以崇文院為祕書省,釐正官名,獨四庫書尚循崇文舊目。頃因臣僚建言,訪求遺書。今累年所得,《總目》之外,凡數百家,幾萬餘卷。乞依景祐故事,詔祕書省官,以所訪遺書,討論撰次,增入《總目》,合為一書,乞别制美名,以更《崇文》之號。’乃命覿及著作佐郎倪濤、校書郎汪藻、劉彥通撰次,名曰《祕書總目》。”可知《祕書總目》實為《崇文總目》的增補本(增書數百種),並非同書異名而已。(倪士毅:《北宋官修目錄——<崇文總目>》;馮秋季:《<祕書總目>正名》)
2.“案托克托原作脱脱,今改正”,殿本無。
3.“也”,殿本無。
4.“晁”,殿本無。
5.《四庫全書》本此書引自《永樂大典》者僅十四條,皆從《文獻通考》中摘出。則底本標為《永樂大典》本顯誤。實系翁方綱據天一閣鈔本並輯校他書而成。(趙庶洋:《<四庫全書>本<崇文總目>底本質疑》)
6.據《續宋會要》載“紹興十二年”云云,今所傳者即紹興中頒下諸州軍蒐訪之本,有目無釋,取其便於尋檢耳,豈因漁仲(鄭樵)之言而有意删之哉。且漁仲以薦入官,在紹興之末,未登館閣,旋即物故,名位卑下,未能傾動一時,若紹興十二年,漁仲一閩中布衣耳,誰復傳其言者。(錢大昕:《十駕齋養新錄》)
7.《通志·校讎略》“崇文明於兩類論”條褒揚《崇文總目》道書、雜史兩類“極有條理,古人不及,後來無以復加也”。則不得謂“全為攻擊此書而作”。(陳尚君/張金耀主撰:《四庫提要精讀》)
郡齋讀書志四卷後志二卷考異一卷附志二卷(兩江總督採進本)1
《郡齋讀書志》四卷2,宋晁公武撰。《後志》二卷,亦公武所撰,趙希弁重編。《附志》一卷,則希弁所續輯也。公武字子止,鉅野人,沖之之子。官至敷文閣直學士,臨安少尹。岳珂《桯史》記隆興二年湯思退罷相,洪适草制作平語,侍御史晁公武擊之,則亦骨鯁之士。希弁,袁州人,宋宗室子。自題稱江西漕貢進士,祕書省校勘。以輩行推之,蓋太祖之九世孫也。始南陽井憲孟為四川轉運使,家多藏書,悉舉以贈公武。乃躬自讎校,疏其大略為此書。以時方守榮州,故名《郡齋讀書志》。後書散佚,而《志》獨存。淳祐己酉,鄱陽黎安朝守袁州,因令希弁即其家所藏書目參校。删其重複,摭所未有,益為《附志》一卷,而重刻之,是為袁本。時南充游鈞守衢州,亦取公武門人姚應績所編蜀本刊傳,是為衢本。當時二書並行於世。惟衢本分析至二十卷,增加書目甚多。卷首公武自序一篇,文亦互有詳略。希弁以衢本所增乃公武晚年續裒之書,而非所得井氏之舊,因别摘出為《後志》二卷。又以袁、衢二本異同别為《考異》一卷,附之編末。蓋原《志》四卷為井氏書,《後志》二卷為晁氏書,並至南渡而止。《附志》一卷則希弁家書,故兼及於慶元以後也。馬端臨作《經籍考》,全以是書及陳氏《書錄解題》為據。然以此本與《經籍考》互校,往往乖迕不合。如《京房易傳》,此本僅注三十餘字,而馬氏所引,其文多至十倍。又如《宋太祖實錄》、《太宗實錄》、《建康實錄》、《汲冢周書》之類,此《志》本僅述其撰人、時代及卷數而止,而馬氏所引,尚有考據議論凡數十言。其餘文之多寡、詞之增損互異者,不可勝數。又希弁《考異》稱:“袁本《毘陵易傳》,衢本作《東坡易傳》;袁本《芸閣先生易解》,衢本作《吕氏章句》。”今《經籍考》所題,並同衢本,似馬端臨原據衢本採掇。然如《晉公談錄》3、《六祖壇經》之類,希弁《考異》稱袁本所載而衢本所遺者,今《經籍考》實並引晁氏之説。則當時亦兼用袁本4。疑此書已經後人删削,不特衢本不可復見,即袁本亦非盡舊文。故與馬氏所引,不能一一符合歟?又《前志·子部序錄》稱九曰小説類,十曰天文曆算類,十一曰兵家類,十二曰類家類5,十三曰雜藝類,十四曰醫家類,十五曰神仙類,十六曰釋書類6,而《志》中所列小説類《雞跖集》後即為《羣仙會真記》、《王氏神仙傳》、葛洪《神仙傳》三種。是“天文曆算”等五類全佚,而“神仙類”亦脱其標目。則其他類之殘闕,蓋可例推矣。然書雖非舊,而梗概仍存,終為考證者所取資也。
【彙訂】
1.“附志二卷”,殿本作“附志一卷”。《附志》原分為上、下卷,合之可稱一卷,分之則稱二卷。(王重民:《跋新印本<四庫全書總目>》)
2.“郡齋”,殿本脱。
3.殿本“晉”上有“丁”字。
4.《晉公談錄》,袁本兩引,其一在史部雜史類,衢本有之,《經籍考》史部傳記類引此;其二在子部小説類,此條衢本與《經籍考》均未收錄。《六祖壇經》,袁本兩引,其一有周希後序,衢本有之,《經籍考》子部釋氏類引此。其二稱“唐僧慧能授禪學於弘忍”,衢本所無,《經籍考》亦未引。足見《經籍考》只引用衢本,此二例不能證明“兼用袁本”。(李裕民:《四庫提要訂誤》)
5.“類家類”,底本作“刑家類”,據殿本改。(同上)
6.“釋書類”,底本作“釋家類”,據殿本改。又,“醫家類”原書作“醫書類”。宋淳祐袁州刊本“天文曆算”等五類不缺。(同上)
遂初堂書目一卷(兩江總督採進本)
宋尤袤撰。袤字延之,無錫人。紹興十八年進士,官至禮部尚書,諡文簡。事蹟具《宋史》本傳。陳振孫《書錄解題》稱其遂初堂藏書為近世冠。楊萬里《誠齋集》有為袤作《〈益齋書目〉序》1,其名與此不同。然《通考》引萬里序列《遂初堂書目》條下,知即一書。今此本無此序,而有毛幵一序,魏了翁、陸友仁二跋。其書分經為九門:曰經總類,周易類,尚書類,詩類,禮類,樂類,春秋類,論語、孝經、孟子類,小學類。分史為十八門:曰正史類、編年類、雜史類、故事類、雜傳類、偽史類、國史類、本朝雜史類、本朝故事類、本朝雜傳類、實錄類、職官類、儀注類、刑法類、姓氏類、史學類、目錄類、地理類。分子為十二門:曰儒家類、雜家類、道家類、釋家類、農家類、兵家類、數術家類、小説家類2、雜藝類、譜錄類、類書類、醫書類。分集為五門:曰别集類、章奏類、總集類、文史類、樂典類3。其例略與史志同。惟一書而兼載數本,以資互考,則與史志小異耳。諸書皆無解題4,檢馬氏《經籍考》無一條引及袤説,知原本如是。惟不載卷數及撰人5,則疑傳寫者所删削,非其原書耳6。其子部别立“譜錄”一門,以收《香譜》、《石譜》、《蟹錄》之無類可附者,為例最善7。閒有分類未安者,如《元經》本史,而入“儒家”;《錦帶》本類書,而入“農家”;《琵琶錄》本雜藝,而入“樂”之類。亦有一書偶然復見者,如《大曆浙東聯句》一入“别集”,一入“總集”之類。又有姓名譌異者,如《玉瀾集》本朱槔作,而稱朱喬年之類。然宋人目錄存於今者,《崇文總目》已無完書,惟此與晁公武志為最古,固考證家之所必稽矣。
【彙訂】
1.《誠齋集》卷七八有《〈益齋藏書目〉序》,今本魏、陸二跋之閒即有此文。(李裕民:《四庫提要訂誤》)
2.“家”,殿本脱。
3.“樂典類”為“樂曲類”之誤。(李裕民:《四庫提要訂誤》)
4.“皆無”,據殿本補。
5.此目著錄三千一百五十四部書,其中一千三百九十五部注明撰人,但常不用正名而用别號。(張雷、李豔秋:尤袤《<遂初堂書目>新探》)
6.今傳本悉出《説郛》,其注云:“一卷全抄”,當系全錄,非有删削。(昌彼得:《説郛考》)
7.本書“譜錄”門未收《石譜》、《蟹錄》。(李裕民:《四庫提要訂誤》)
子略四卷目錄一卷(内府藏本)1
宋高似孫撰。似孫有《剡錄》,已著錄。是書卷首冠以目錄,始《漢志》所載,次《隋志》所載,次《唐志》所載,次庾仲容《子鈔》、馬總《意林》所載,次鄭樵《通志·藝文略》所載,皆削其門類而存其書名,略注撰人、卷數於下。其一書而有諸家注者,則惟列本書,而注家細字附錄焉。其有題識者,凡《陰符經》、《握奇經》、《八陣圖》、《鬻子》、《六韜》、《孔叢子》、《曾子》、《魯仲連子》、《晏子》、《老子》、《莊子》、《列子》、《文子》、《戰國策》、《管子》、《尹文子》、《韓非子》、《墨子》、《鄧析子》、《亢桑子》、《鶡冠子》、《孫子》、《吳子》、《范子》、《鬼谷子》、《吕氏春秋》、《素書》、《淮南子》、賈誼《新書》、《鹽鐵論》、《論衡》、《太元經》、《新序》、《説苑》、《抱朴子》、《文中子》、《元子》、《皮子》、《隱書》,凡三十八家。其中《説苑》、《新序》合一篇,而《八陣圖》附於《握奇經》,實共三十六篇。惟《陰符經》、《握奇經》錄其原書於前,餘皆不錄。似乎後人删節之本,未必完書也2。馬端臨《通考》多引之,亦頗有所考證發明。然似孫能知《亢倉子》之偽,而於《陰符經》,《握奇經》,《三略》,諸葛亮《將苑》、《十六策》之類,乃皆以為真,則鑒别亦未為甚確。其盛稱《鬼谷子》,尤為好奇。以其會稡諸家,且所見之本猶近古,終非焦竑《經籍志》之流輾轉販鬻,徒構虚詞者比。故錄而存之,備考證焉。
【彙訂】
1.文淵閣《四庫》本無目錄一卷。(沈治宏:《中國叢書綜錄訂誤》)
2.此書乃子部目錄之書,自當不錄其原文。《陰符經》、《握奇經》以篇葉無多,變例錄之耳。高氏所撰《史略》六卷,體例與此書同,知其原本固當如此,非後人删節之本。(余嘉錫:《四庫提要辨證》)
直齋書錄解題二十二卷(永樂大典本)
宋陳振孫撰。振孫字伯玉,號直齋,安吉人。厲鶚《宋詩紀事》稱其端平中仕為浙西提舉,改知嘉興府。考周密《癸辛雜識》“莆田陽氏子婦”一條,稱:“陳伯玉振孫,時以倅攝郡。”又“陳周士”一條,稱:“周士,直齋侍郎振孫之長子。”則振孫始仕州郡,終官侍郎,不止浙江提舉1,鶚蓋考之未詳也。《癸辛雜識》又稱:“近年惟直齋陳氏書最多,蓋嘗仕於莆,傳錄夾漈鄭氏、方氏、林氏、吳氏舊書至五萬一千一百八十餘卷,且仿《讀書志》作解題,極其精詳”云云。則振孫此書,在宋末已為世所重矣。其例以歷代典籍分為五十三類,各詳其卷帙多少、撰人名氏,而品題其得失,故曰“解題”。雖不標經史子集之目,而核其所列,經之類凡十,史之類凡十六,子之類凡二十,集之類凡七,實仍不外乎四部之説也。馬端臨《經籍考》惟據此書及《讀書志》成編。然《讀書志》今有刻本,而此書久佚,僅《永樂大典》尚載其完帙。惟當時編輯潦草,譌脱宏多,又卷帙割裂,全失其舊。謹詳加校訂,定為二十二卷。方今聖天子稽古右文,蒐羅遺籍,列於四庫之中者,浩如煙海。此區區一家之書,誠不足以當萬一。然古書之不傳於今者,得藉是以求其崖略;其傳於今者,得藉是以辨其真偽,核其異同。亦考證之所必資,不可廢也。原本閒於解題之後附以隨齋批註。隨齋不知何許人。然補闕拾遺,於本書頗有所裨,今亦仍其舊焉。
【彙訂】
1.《會稽續志》浙東提舉題名有陳振孫,端平三年十二月到任,嘉熙元年五月改知嘉興府。謂“浙西提舉”,誤。《癸辛雜識》無《總目》所引兩條,乃見於周密《齊東野語》卷八“義絕合離”、卷九“陳周士”條。(錢大昕:《十駕齋養新錄》;陸心源:《養新錄書後》)
漢藝文志考證十卷(通行本)
宋王應麟撰。應麟有《周易鄭康成注》,已著錄。《漢書·藝文志》因劉歆《七略》而修。凡句下之注,不題姓氏者皆班固原文。其標“某某曰”者,則顏師古所集諸家之説。然師古注班固全書,《藝文》特其八志之一,故僅略疏姓名時代。所考證者,如《漢著記》即《起居注》,《家語》非今《家語》,鄧析非子產所殺,莊怱奇、嚴助之駁文,逢門即逢蒙之類,不過三五條而止。應麟始捃摭舊文,各為補注。不載《漢志》全文,惟以有所辨論者摘錄為綱,略如《經典釋文》之例。其傳記有此書名而《漢志》不載者,亦以類附入。“易”類增《連山》、《歸藏》、《子夏易傳》;“詩”類增《元王詩》1;“禮”類增《大戴禮》、《小戴禮》、《王制》、《漢儀》;“樂”類增《樂經》2、《樂元語》;“春秋”類增《冥氏春秋》;“道家”增《老子指歸》、《素王妙論》;“法家”增《漢律》、《漢令》;“縱横家”增《鬼谷子》;“天文”增《夏氏日月傳》、《甘氏歲星經》、《石氏星經》、《巫咸五星占》、《周髀星傳》;“曆譜”增《九章算術》、《五紀論》;“五行”增《翼氏風角》;“經方”增《本草》,凡二十六部3。各疏其所注於下,而以“不著錄”字别之。其閒如《子夏易傳》、《鬼谷子》皆依託顯然,而一概泛載,不能割愛。又庾信《哀江南賦》稱“栩陽亭有離别之賦”,實由誤記《藝文志》,與所用“桂華馮馮”誤讀《郊祀志》者相等。應麟乃因而附會,以栩陽為漢代亭名,亦未免閒失之嗜奇。然論其該洽,究非他家之所及也4。
【彙訂】
1.“《元王詩》”,殿本作“《元王傳》”,誤,此書卷二著錄《元王詩》。
2.“《樂經》”,殿本作“《樂記》”,誤,此書卷三著錄《樂經》。
3.實際補入二十七部,尚有“兵技巧”類中《黄石公記》。(長澤規矩也:《中國版本目錄學書籍解題》)
4.“之”,殿本無。
文淵閣書目四卷(内府藏本)
明楊士奇編。士奇有《三朝聖諭錄》,已著錄。是編前有正統六年題本一通,稱:“各書自永樂十九年南京取來,一向於左順門北廊收貯,未有完整書目。近奉旨移貯文淵閣東閣,臣等逐一打點清切,編置字號,寫完一本,總名《文淵閣書目》。請用‘廣運之寶’鈐識備照,庶無遺失。”蓋本當時閣中存記册籍,故所載書多不著撰人姓氏。又有册數而無卷數,惟略記若干部為一櫥,若干櫥為一號而已。考明自永樂閒取南京藏書送北京,又命禮部尚書鄭賜四出購求。所謂鋟版十三,抄本十七者,正統時尚完善無闕。此書以《千字文》排次,自“天”字至“往”字,凡得二十號,五十櫥。今以《永樂大典》對勘,其所收之書,世無傳本者,往往見於此目,亦可知其儲庋之富。士奇等承詔編錄,不能考訂撰次,勒為成書,而徒草率以塞責。較劉向之編《七略》、荀勗之敘《中經》,誠為有愧。然考王肯堂《郁岡齋筆麈》,書在明代已殘闕不完。王士禎《古夫于亭雜錄》亦載:“國初曹貞吉為内閣典籍,文淵閣書散失殆盡。貞吉檢閱,見宋槧歐陽修《居士集》八部,無一完者1。”今閱百載,已散失無餘2。惟藉此編之存,尚得略見一代祕書之名數,則亦考古所不廢也。舊本不分卷數。黄虞稷《千頃堂書目》作十四卷,不知所據何本,殆傳寫者以意分析。今釐定為四卷云。
【彙訂】
1.王士禛《香祖筆記》卷十二載:“明仁宗賜禮侍金問《歐陽居士集》,凡二十册,遭回祿,失其八。後在文華殿從容言及賜書事,宣宗促命内侍補之,復完。余聞曹舍人貞吉云官典籍日,料撿内府藏書宋刻歐陽集,凡有八部,竟無一全者。蓋鼎革之際,散軼不可勝道矣。”《古夫于亭雜錄》未載。 2.“散失”,殿本作“放失”。
授經圖二十卷(兩江總督採進本)
明朱睦?撰。睦?有《易學識疑》,已著錄。是編所述,經學源流也。案《崇文總目》有《授經圖》三卷,敘《易》、《詩》、《書》、《禮》、《春秋》三傳之學,其書不傳。宋章俊卿《山堂考索》嘗溯其宗派,各為之圖,亦未能完備,且頗有舛譌。睦?乃因章氏舊圖而增定之。首敘授經世系,次諸儒列傳,次諸儒著述、歷代經解名目卷數。每經四卷,五經共為二十卷。睦?自序稱“釐為四卷”,疑傳寫有脱文也1。舊無刊版,惟黄虞稷家有寫本2。康熙中虞稷乃同錢塘龔翔麟校而刻之。虞稷序稱:“西亭舊本(案西亭即睦?之别號)先後不無參錯,予與龔子蘅圃重為釐正。《易》則以復古為先,《書》則以今文為首。其他經傳之闕軼者,復取歷代史《藝文志》及《通志》、《通考》所載,咸為補入。而近代傳注可傳者,亦閒錄焉。視西亭所輯,庶幾少備”云云。又睦?《義例》稱:“周漢而下至金元,作者凡一千一百三十二人,國朝三十九人;經解凡一千七百九十八部,二萬一千七十一卷。”虞稷等附注其下,稱:“新增入古今作者二百五十五人,經解凡七百四十一部,六千二百一十八卷。”則虞稷等大有所竄改,非復睦?之舊矣。今以所改者觀之3,《易》稱以復古為先,而列《子夏易傳》實王弼本,非古《易》也。《書》稱以今文為首,而所列朱子《書古經》實孔安國本,非今文也。以是例推,殆未能盡允。且睦?之作是書,大旨病漢學之失傳,因溯其專門授受,欲儒者飲水思源,故所述列傳,止於兩漢。其子勤?跋(案,“?”字原本誤作“羹”字4,今改正)亦稱:“秦燼之餘,六經殘滅。漢興,諸儒頗傳不絕之緒,於是專門之學甚盛。至東京則授受鮮有次第,而經學亦稍稍衰矣。故是編所列,多詳於前漢”云云。其著書之意,粲然明白。虞稷等乃雜採諸家以補之,與睦?所見正復相反。然朱彝尊《經義考》未出以前,能條析諸經之源流,此書實為之嚆矢。正不以有所點竄,併其原書而廢之矣。
【彙訂】
1.(劉遠遊:《四庫提要》補正)
2.今存萬曆二年朱氏原刊本。
3.殿本“改”上有“竄”字。
4.“羹”下“字”字,殿本無。
欽定天祿琳琅書目十卷
乾隆四十年奉敕撰。初,乾隆九年,命内直諸臣檢閱祕府藏書,擇其善本,進呈御覽。於昭仁殿列架庋置,賜名曰“天祿琳琅”。迄今三十餘年,祕笈珍函,蒐羅益富。又以詔求遺籍,充四庫之藏。宛委叢編,嫏嬛墜簡,咸出應昌期。因掇其菁華,重加整比。併命編為目錄,以垂示方來。冠以丁卯御題昭仁殿詩,及乙未重華宫茶宴用“天祿琳琅”聯句詩。其書亦以經、史、子、集為類,而每類之中,宋、金、元、明刊版及影寫宋本各以時代為次1。或一書而兩刻皆工緻,則兩本並存,猶尤袤《遂初堂書目》例也2;一版而兩印皆精好,亦兩本並存,猶漢祕書有副例也(案,事見《漢書·敘傳》)3。每書各有解題,詳其鋟梓年月及收藏家題識印記,並一一考其時代爵里,著授受之源流。案張彥遠《歷代名畫記》有論十六篇。其十一記鑒識收藏閱玩,十二記自古跋尾押署,十三記自古公私印記。自後賞鑒諸家,遞相祖述。至《鐵網珊瑚》所載書畫,始於是事特詳。然藏書著錄,則未有辨訂及此者。即錢曾於《也是園書目》之外别出《讀書敏求記》,述所藏舊刻、舊鈔,亦粗具梗概,不能如是之條析也。至於每書之首,多有御製詩文題識,並恭錄於舊跋之前,奎藻光華,增輝簡册。旁稽舊典,自古帝王惟唐太宗有賦《尚書》一篇、詠司馬彪《續漢志》一篇,宋徽宗有題南唐舊本《金樓子》一篇而已。未有乙覽之博,宸章之富,鑒别之詳明,品題之精確如是者。臣等繕錄之下,益頌聖學高深,超軼乎三古也。
【彙訂】
1.此書實際先分宋版、影宋鈔、元版、明版,再於宋版等類下分經、史、子、集。(杜澤遜:《四庫提要》續正)
2.“猶”,殿本無。
3.“猶”,殿本無。
千頃堂書目三十二卷(浙江巡撫採進本)
國朝黄虞稷撰。虞稷字俞邰,先世泉州人。崇禎末,流寓上元。書首自題曰閩人,不忘本也。所錄皆明一代之書1。經部分十一門,既以《四書》為一類,又以《論語》、《孟子》各為一類;又以説《大學》、《中庸》者入於《三禮》類中,蓋欲略存古例,用意頗深。然明人所説《大學》、《中庸》皆為《四書》而解,非為《禮記》而解。即《論語》、《孟子》,亦因《四書》而説,非若古人之别為一經,專門授受。其分合殊為不當。《樂經》雖亡,而不置此門,則律吕諸書無所附,其删除亦未允也2。史部分十八門,其“簿錄”一門,用尤袤《遂初堂書目》之例,以收“錢譜”、“蟹錄”之屬古來無類可歸者,最為允協3。至於“典故”以外又立“食貨”、“刑政”二門,則贅設矣。子部分十二門4,其墨家、名家、法家、縱横家併為一類,總名“雜家”。雖亦簡括,然名家、墨家、縱横家傳述者稀,遺編無幾,併之可也。併法家删之,不太簡乎?集部分八門,其“别集”以朝代科分為先後,無科分者則酌附於各朝之末。視唐、宋二《志》之糅亂,特為清晰,體例可云最善。惟“制舉”一門可以不立。明以八比取士,工是技者隸首不能窮其數。即一日之中,伸紙搦管而作者,不知其幾億萬篇,其不久而化為故紙敗燼者,又不知其幾億萬篇。其生其滅,如煙云之變現、泡沫之聚散。虞稷乃徒據所見而列之,不亦傎耶?每類之末,各附以宋、金、元人之書,既不賅備,又不及於五代以前,其體例特異,亦不可解5。然焦竑《國史經籍志》既誕妄不足為憑,傅維鱗《明書·經籍志》、尤侗《明史藝文志稾》,尤冗雜無緒。考明一代著作者,終以是書為可據,所以欽定《明史·藝文志》頗採錄之。略其舛駁而取其賅贍可也。
【彙訂】
1.卷六著錄侯樹屏《朔州志》,清順治十七年(1660)修,卷七吳穎《潮州府志》,順治十八年(1661)修。(李裕民:《四庫提要訂誤》增訂本)
2.按,《適園叢書》本此書經部分十二門:易、書、詩、三禮、禮樂、春秋、孝經、論語、孟子、經解、四書、小學。《四庫全書》本缺“禮樂”一門,樂類書籍加“禮樂書”字樣,附列於“三禮”門後。(王暉:《<四庫全書總目·千頃堂書目提要>評議》)
3.“錢譜”、“蟹錄”皆屬“食貨”類。(長澤規矩也:《中國版本目錄學書籍解題》)
4.《四庫全書》本子部分儒家、雜家、農家、小説、兵家、天文、歷數、五行、醫家、藝術、類書、釋家、道家共十三門。《適園叢書》本張鈞衡跋語所列門類少“農家”一門,而書中共十三門。丁丙《善本書室藏書志》、莫伯驥《五十萬卷樓藏書目錄》亦稱十二門,而實際羅列細目為十三門,或皆系輾轉抄錄致誤。(王暉:《<四庫全書總目·千頃堂書目提要>評議》)
5.杭世駿《道古堂文集·黄氏書錄序》曰:“其中宋人著作,乃宋《藝文志》所遺,非復出也……元修三史,獨缺《藝文》,全在《明史》網羅,如《後漢》、《晉》、《五代》不列此志,《隋書》特補其缺,不必定在一朝……觀俞邰所排比,自南宋以迄元末,皆以燦然大備,蓋其志直以《中經》、《新簿》為己任,為有明二百七十載王、阮。惜乎其不得與館閣之職也。”(同上)
經義考三百卷(通行本)
國朝朱彝尊撰。彝尊字錫鬯,號竹垞,秀水人。康熙己未,薦舉博學鴻詞。召試授檢討,入直内廷。彝尊文章淹雅,初在布衣之内,已與王士禎聲價相齊。博識多聞,學有根柢,復與顧炎武、閻若璩頡頏上下。凡所撰述,具有本原。是編統考歷朝經義之目,初名《經義存亡考》,惟列存、亡二例。後分例曰存,曰闕,曰佚,曰末見,因改今名。凡御注敕撰一卷,易七十卷,書二十六卷,詩二十二卷,周禮十卷,儀禮八卷,禮記二十五卷,通禮四卷,樂一卷,春秋四十三卷,論語十一卷,孝經九卷,孟子六卷,爾雅二卷,羣經十三卷,四書八卷,逸經三卷,毖緯五卷,擬經十三卷,承師五卷,宣講、立學共一卷,刊石五卷,書壁、鏤版、著錄各一卷,通説四卷,家學、自述各一卷1。其宣講立學、家學、自述三卷,皆有錄無書,蓋撰輯未竟也。每一書前,列撰人姓氏、書名卷數。其卷數有異同者,則注某書作幾卷。次列存、佚、闕、未見字。次列原書序跋,諸儒論説,及其人之爵里。彝尊有所考正者,即附列案語於末。雖序跋諸篇與本書無所發明者2,連篇備錄,未免少冗。又《隋志》著錄,凡於全經之内專説一篇者,如《易》類之《繫辭注》、《乾坤義》,《書》類之《洪范五行傳》、《古文舜典》,《禮》類之《夏小正》、《月令章句》、《中庸傳》等,皆與説全經者通敘先後,俾條貫易明。彝尊是書乃以專説一篇者附錄全經之末,遂令時代參錯,於例亦為未善。然上下二千年閒,元元本本,使傳經原委,一一可稽,亦可以云詳贍矣。至所注佚、闕、未見,今以四庫所錄校之,往往其書具存。彝尊所言,不盡可據。然册府儲藏之祕,非人閒所得盡窺。又恭逢我皇上稽古右文,蒐羅遺逸。瑯嬛異笈,宛委珍函,莫不乘時畢集。圖書之富,曠古所無。儒生株守殘編,目營掌錄,窮一生之力,不能測學海之津涯,其勢則然,固不足為彝尊病也。
【彙訂】
1.“自述”當作“自序”。(杜澤遜:《四庫提要續正》)
2.“雖”,殿本作“惟”。
右目錄類“經籍”之屬,十一部,四百二十四卷,皆文淵閣著錄。
【彙訂】
1.“四百二十四卷”,底本作“四百二十一卷”,據殿本改。
案,《隋志》以下皆以法書、名畫列入“目錄”,今書畫列入子部藝術類,惟記載金石者無類可歸,仍入“目錄”。然别為子目,不與經籍相參。蓋目錄皆為經籍作,金石其附庸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