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六 經部二十六
春秋類一
說經家之有門户,自《春秋》三傳始,然迄能並立於世。其閒諸儒之論,中唐以前則《左氏》勝,啖助、趙匡以逮北宋則《公羊》、《穀梁》勝。孫復、劉敞之流,名為棄傳從經,所棄者特《左氏》事蹟,《公羊》、《穀梁》月日例耳1。其推闡譏貶,少可多否,實陰本《公羊》、《穀梁》法,猶誅鄧析用竹刑也。夫删除事蹟,何由知其是非?無案而斷,是《春秋》為射覆矣。聖人禁人為非,亦予人為善。經典所述,不乏褒詞,而操筆臨文,乃無人不加誅絕,《春秋》豈吉網羅鉗乎?至於用夏時則改正朔,削尊號則貶天王,《春秋》又何僭以亂也!沿波不返,此類宏多。雖舊說流傳,不能盡廢,要以切實有徵、平易近理者為本。其瑕瑜互見者,則别白而存之。遊談臆說,以私意亂聖經者,則僅存其目。蓋《六經》之中,惟《易》包衆理,事事可通;《春秋》具列事實,亦人人可解。一知半見,議論易生。著錄之繁,二經為最。故取之不敢不慎也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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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劉敞《春秋權衡》表現出對《春秋》三傳理論的全面糾正。如對《公羊傳》日月、名字、災異、書不書、諱不諱等凡例均多加批駁。(楊新勳:《宋代疑經研究》)
2.“不敢”,殿本作“不可”。
春秋左傳正義六十卷(內府藏本)1
周左丘明傳,晉杜預註,唐孔穎達疏。自劉向、劉歆、桓譚、班固皆以《春秋傳》出左丘明,左丘明受經於孔子。魏、晉以來儒者,更無異議。至唐趙匡,始謂左氏非丘明。蓋欲攻傳之不合經,必先攻作傳之人非受經於孔子,與王柏欲攻《毛詩》,先攻《毛詩》不傳於子夏,其智一也。宋、元諸儒,相繼並起。王安石有《春秋解》一卷,證左氏非丘明者十一事,陳振孫《書錄解題》謂出依託。今未見其書,不知十一事者何據。其餘辨論,惟朱子謂“虞不臘矣”為秦人之語2;葉夢得謂紀事終於智伯,當為六國時人,似為近理。然考《史記·秦本紀》稱惠文君十二年始臘,張守節《正義》稱秦惠文王始效中國為之。明古有臘祭,秦至是始用,非至是始創。閻若璩《古文尚書疏證》亦駁此說曰:“史稱秦文公始有史以記事,秦宣公初志閏月,豈亦中國所無,待秦獨創哉?”則臘為秦禮之說,未可據也。《左傳》載預斷禍福,無不徵驗,蓋不免從後傅合之。惟《哀公九年》稱趙氏其世有亂,後竟不然,是未見後事之證也。經止獲麟,而弟子續至孔子卒。傳載智伯之亡,殆亦後人所續。《史記·司馬相如傳》中有揚雄之語,不能執是一事指司馬遷為後漢人也。則載及智伯之說,不足疑也。今仍定為左丘明作,以祛衆惑。至其作傳之由,則劉知幾“躬為國史”之言3,最為確論。疏稱:“大事書於策者,經之所書;小事書於簡者4,傳之所載。”觀晉史之書趙盾,齊史之書崔杼及甯殖,所謂載在諸侯之籍者,其文體皆與經合。《墨子》稱《周春秋》載杜伯,《燕春秋》載莊子儀,《宋春秋》載??觀辜,《齊春秋》載王里國、中里。覈其文體,皆與傳合。經傳同因國史而修,斯為顯證。知說經去傳為舍近而求諸遠矣。《漢志》載《春秋》古經十二篇,經十一卷,註曰:“公羊、穀梁二家。”則左氏經文,不著於錄。然杜預《集解》序稱:“分經之年與傳之年相附,比其義類,各隨而解之。”陸德明《經典釋文》曰:“舊夫子之經與丘明之傳各異5,杜氏合而釋之。”則《左傳》又自有經。考《漢志》之文既曰“古經十二篇”矣,不應復云“經十一卷”。觀《公》、《穀》二傳皆十一卷,與經十一卷相配,知十一卷為二傳之經,故有是註。徐彥《公羊傳疏》曰“《左氏》先著竹帛,故漢儒謂之古學。”則所謂《古經》十二篇即《左傳》之經6,故謂之“古”,刻《漢書》者誤連二條為一耳。今以《左傳》經文與二傳校勘,皆《左氏》義長,知手錄之本確於口授之本也。言《左傳》者,孔奇、孔嘉之說,久佚不傳;賈逵、服虔之說,亦僅偶見他書。今世所傳,惟杜註、孔疏為最古。杜註多强經以就傳,孔疏亦多左杜而右劉,案劉炫作《規過》以攻杜解,凡所駁正,孔疏皆以為非7。是皆篤信專門之過,不能不謂之一失。然有註、疏而後《左氏》之義明,《左氏》之義明而後二百四十二年內善惡之跡一一有徵。後儒妄作聰明、以私臆談褒貶者,猶得據傳文以知其謬。則漢、晉以來藉《左氏》以知經義,宋、元以後更藉《左氏》以杜臆說矣。傳與註、疏,均謂有大功於《春秋》可也。
【彙校】
1.此條書名取自宋紹興府刊八行本《春秋左傳正義》三十六卷,卷數則取自宋劉叔剛刻《附釋音春秋左傳註疏》六十卷。文淵閣庫書亦為《春秋左傳註疏》六十卷卷首三卷。(崔富章:《四庫提要補正》)
2.“之”,殿本無。
3.劉知幾《史通·申左篇》原文作“丘明既躬為太史”。(陳尚君張金耀主撰:《四庫提要精讀》)
4.“簡”,殿本作“傳”,誤,據《〈春秋左傳〉序》“大事書之於策,小事簡牘而已”句疏。
5.“各”,殿本作“相”,誤,據《經典釋文》卷十五《春秋音義之一》“春秋經傳集解”句註。
6.“左傳”,殿本作“所傳”,誤。
7.“左杜而右劉”當作“右杜而左劉”。(楊武泉:《四庫全書總目辨誤》)
春秋公羊傳註疏二十八卷(內府藏本)
漢公羊壽傳,何休解詁,唐徐彥疏。案《漢書·藝文志》:“《公羊傳》十一卷”,班固自註曰:“公羊子,齊人。”(案《漢藝文志》不題顏師古名者,皆固之自註)顏師古註曰:“名高(案此據《春秋說題詞》之文,見徐彥疏所引)。”徐彥疏引戴宏〔弘〕序曰:“子夏傳與公羊高,高傳與其子平,平傳與其子地,地傳與其子敢,敢傳與其子壽。至漢景帝時,壽乃與齊人胡母子都著於竹帛。”何休之註亦同(休說見《隱公二年》“紀子伯、莒子盟於密”條下)。今觀《傳》中有“子沈子曰”、“子司馬子曰”、“子女子曰”、“子北宫子曰”,又有“高子曰”、“魯子曰”,蓋皆傳授之經師,不盡出於公羊子。《定公元年》傳“正棺於兩楹之閒”二句1,《穀梁傳》引之,直稱沈子,不稱公羊,是併其不著姓氏者亦不盡出公羊子。且併有“子公羊子曰”,尤不出於高之明證。知《傳》確為壽撰,而胡母子都助成之。舊本首署高名,蓋未審也2。又羅璧《識遺》稱公羊、穀梁,自高、赤作《傳》外,更不見有此姓3。萬見春謂皆“姜”字切韻腳,疑為姜姓假託。案鄒為邾婁4、披為勃鞮、木為彌牟、殖為舌職,記載音譌,經典原有是事。至弟子記其先師,子孫述其祖父,必不至竟迷本字,别用合聲。璧之所言,殊為好異。至程端學《春秋本義》竟指高為漢初人,則講學家臆斷之詞,更不足與辨矣。三《傳》與經文,《漢志》皆各為卷帙。以《左傳》附經始於杜預,《公羊傳》附經則不知始自何人。觀何休《解詁》但釋傳而不釋經,與杜異例,知漢末猶自别行。今所傳蔡邕石經殘字,《公羊傳》亦無經文,足以互證。今本以傳附經,或徐彥作疏之時所合併歟?彥疏,《文獻通考》作三十卷。今本乃止二十八卷5。或彥本以經文併為二卷,别冠於前,後人又散入傳中,故少此二卷,亦未可知也。彥疏,《唐志》不載,《崇文總目》始著錄,稱:“不著撰人名氏,或云徐彥。”董逌《廣川藏書志》亦稱:“世傳徐彥,不知時代,意其在貞元、長慶之後。”考疏中“邲之戰”一條,猶及見孫炎《爾雅註》完本,知在宋以前;又“葬桓王”一條,全襲用楊士勛《穀梁傳疏》,知在貞觀以後。中多自設問答,文繁語復,與邱光庭《兼明書》相近,亦唐末之文體。董逌所云,不為無理。故今從逌之說,定為唐人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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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二句”,殿本作“兩句”。
2.戴(弘)《序》、何(休)註皆無公羊壽作傳之文,是其為實有已成之傳,世相口授。《春秋說題辭》云:“傳我書者公羊高”,《釋文》引桓譚《新論》,亦云“齊人公羊高緣經文作傳”,此漢人皆以為公羊高,魏晉以後,亦毫無異說。至“子沈子曰”等云云,自非傳之正文,故特標名以别之。(沈家本:《寄簃文存》)
3.《禮記·雜記》“鑿巾以飯”,公羊賈為之也;而《氏族略》引《元和姓纂》云:“今下邳有穀梁氏”,則不得謂無此姓也。(左暄:《三餘偶筆》)
4.“鄒”,殿本作“芻”,誤,宋戴侗《六書故》卷二十六“鄒”字下註:“鄒、邾同聲,實一字也……合‘邾婁’之音為‘鄒’也”。
5.“止”,殿本作“作”。
春秋穀梁傳註疏二十卷(內府藏本)
晉范甯集解,唐楊士勛疏。其傳則士勳疏稱:“穀梁子名俶,字元始,一名赤。受經於子夏,為經作傳。”則當為穀梁子所自作;徐彥《公羊傳疏》又稱:“公羊高五世相授,至胡母生乃著竹帛,題其親師,故曰《公羊傳》。穀梁亦是著竹帛者題其親師,故曰《穀梁傳》。”則當為傳其學者所作。案《公羊傳》“定公即位”一條引“子沈子曰”,何休《解詁》以為後師。案此註在《隱公十一年》所引“子沈子”條下。此《傳》“定公即位”一條,亦稱“沈子曰”。公羊、穀梁既同師子夏,不應及見後師。又“初獻六羽”一條稱“穀梁子曰”,《傳》既穀梁自作,不應自引己說。且此條又引“尸子曰”。尸佼為商鞅之師,鞅既誅,佼逃於蜀。其人亦在穀梁後,不應預為引據。疑徐彥之言為得其實。但誰著於竹帛,則不可考耳。《漢書·藝文志》載《公羊》、《穀梁》二家經十一卷,傳亦各十一卷。則經、傳初亦别編。范寧《集解》乃併經註之,疑即甯之所合。《定公元年》“春王三月”一條發傳於“春王”二字之下,以“三月”别屬下文,頗疑其割裂。然考劉向《說苑》稱:“文王似元年,武王似春王,周公似正月。”向受穀梁《春秋》,知《穀梁經》文以“春王”二字别為一節,故向有此讀。至“公觀魚于棠”一條、“葬桓王”一條、“杞伯來逆叔姬之喪以歸”一條、“曹伯廬卒于師”一條、“天王殺其弟佞夫”一條,皆冠以“傳曰”字。惟“桓王”一條與《左傳》合,餘皆不知所引何傳。疑甯以傳附經之時,每條皆冠以“傳曰”字,如鄭元、王弼之《易》有“彖曰”、“象曰“之例,後傳寫者删之。此五條,其削除未盡者也。甯註本十二卷,以兼載門生故吏子弟之說,各列其名,故曰“集解”。《晉書》本傳稱甯此書為世所重,既而徐邈復為之註,世亦稱之。今考書中乃多引邈註,未詳其故。又自序有“商略名例”之句,疏稱甯别有《略例》百餘條1,此本不載。然註中時有“《傳例》曰”字,或士勛割裂其文,散入註疏中歟2?士勛始末不可考。孔穎達《左傳正義》序稱“與故四門博士楊士勛參定”,則亦貞觀中人。其書不及穎達書之賅洽。然諸儒言《左傳》者多,言《公》、《穀》者少,既乏憑藉之資,又《左傳》成於衆手,此書出於一人,復鮮佐助之力。詳略殊觀,固其宜也。其疏“長狄眉見於軾”一條,連綴於“身橫九畝”句下,與註相離。蓋邢昺刊正之時,又多失其原第,亦不盡士勛之舊矣3。
【彙校】
1.“百”,殿本作“十”,誤,據《〈春秋穀梁傳〉序》疏:“‘商略名例’者,即范氏别為《略例》百餘條是也”。
2.《集解》有《傳例》之文或是范氏自引其書作解,疏中有《傳例》則楊氏所引也。如謂楊氏割裂其書,何不盡散入《集解》,或盡於疏中引之,乃分屬《集解》與自疏之中邪?(孫啟治陳建華:《中國古佚書輯本目錄解題》)
3.“眉見於軾”疏原與“身橫九畝”疏另為一條,今《註疏》本誤連上錄之,遂與本註相離,其實楊氏原書不誤也。(瞿鏞:《鐵琴銅劍樓藏書目錄》)
箴膏肓一卷起廢疾一卷發墨守一卷(山西巡撫採進本)
漢鄭元撰。《後漢書》元本傳稱:“任城何休好《公羊》學,遂著《公羊墨守》、《左氏膏肓》、《穀梁廢疾》。元乃發《墨守》,鍼《膏肓》,起《廢疾》。休見而歎曰:‘康成入吾室,操吾矛,以伐我乎?’”其卷目之見《隋書·經籍志》者,有《左氏膏肓》十卷,《穀梁廢疾》三卷,《公羊墨守》十四卷,皆註“何休撰”。而又别出《穀梁廢疾》三卷,註云:“鄭元釋,張靖箋”。似鄭氏所釋與休原本,隋以前本自别行。至《舊唐書·經籍志》所載《膏肓》、《廢疾》二書,卷數並同,特《墨守》作二卷為稍異。其下並註“鄭元箴”、“鄭元發”、“鄭元釋”云云,則已與休書合而為一。迨於宋世,漸以散佚。惟《崇文總目》有《左氏膏肓》九卷。而陳振孫所見本復闕宣、定、哀三公。振孫謂其錯誤不可讀,疑為後人所錄,已非隋、唐《志》之舊。其後漢學益微,即振孫所云不全之《左氏膏肓》,亦遂不可復見矣。此本凡《箴膏肓》二十餘條、《起廢疾》四十餘條、《發墨守》四條,並從諸書所引掇拾成編1,不知出自誰氏。或題為宋王應麟輯,亦别無顯據。殆因應麟嘗輯鄭氏《周易註》、《齊魯韓三家詩考》,而以類推之歟?然《玉海》之末,不附此書,不應其孫不見,而後來反有傳本也。今以諸書校勘,惟《詩·大明篇》疏所引“宋襄公戰泓”一條尚未收入,其餘並已搜採無遺。雖不出自應麟手,要亦究心古義者之所為矣。謹為掇拾補綴,著之於錄。雖視原書不及什之一二,而排比薈萃,略存梗概。為鄭氏之學者,或亦有所考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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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並”,殿本作“蓋”。
春秋釋例十五卷(永樂大典本)
晉杜預撰。預事蹟詳《晉書》本傳。是書以經之條貫必出於傳,傳之義例歸總於“凡”。《左傳》稱“凡”者五十,其别四十有九,皆周公之垂法,史書之舊章。仲尼因而修之,以成一經之通體。諸稱“書”、“不書”、“先書”、“故書”、“不言”、“不稱”、“書曰”之類,皆所以起新舊1,發大義,謂之變例。亦有舊史所不書,適合仲尼之意者,仲尼即以為義,非互相比較,則褒貶不明,故别集諸例及地名、譜第、曆數相與為部。先列經傳數條,以包通其餘,而傳所述之“凡”繫焉。更以己意申之,名曰《釋例》。地名本之《泰始郡國圖》,《世族譜》本之劉向《世本》。與《集解》一經一緯,相為表裏。《晉書》稱預自平吳後,“從容無事,乃著《集解》。又參考衆家譜第,謂之《釋例》。又作《盟會圖》、《春秋長曆》,備成一家之學,比老乃成。”今考《土地名篇》稱:“孫氏僭號于吳,故江表所記特略。”則其屬稿實在平吳以前,故所列多兩漢、三國之郡縣,與晉時不盡合。至《盟會圖》、《長曆》則皆書中之一篇,非别為一書。觀預所作《集解》序,可見史所言者未詳。《晉書》又稱:“當時論者謂預文義質直,世人未之重,惟祕書監摯虞賞之。”考嵇含《南方草木狀》稱晉武帝賜杜預蜜香紙萬番,寫《春秋釋例》及《經傳集解》,則當時固重其書。史所言者,亦未盡確也。其書自《隋書·經籍志》而後並著於錄,均止十五卷。惟元吳萊作後序,云四十卷。豈元時所行之本,卷次獨分析乎?自明以來,是書久佚。惟《永樂大典》中尚存三十篇,並有唐劉蕡原序。其六篇有釋例而無經傳,餘亦多有脱文2。謹隨篇掇拾,取孔穎達《正義》及諸書所引《釋例》之文補之。校其譌謬,釐為四十七篇3。仍分十五卷,以還其舊。吳萊後序亦並附焉。案預《集解》序云“《釋例》凡四十部”,《崇文總目》云:“凡五十三例”。而孔穎達《正義》則云:“《釋例》事同則為部,小異則附出,孤經不及例者聚於終篇。四十部次第,從隱即位為首,先有其事則先次之。世族、土地,事既非例,故退之終篇之前。是《土地名》起於宋衛遇於垂,《世族譜》起於無駭卒。無駭卒在遇垂之後,故地名在世族前。”今是書原目不可考,故因孔氏所述之大旨,推而廣之,取其事之見經先後為序。《長曆》一篇則次之《土地名》、《世族譜》後,以《集解》序述歷數在地名、譜第後也。《土地名篇》釋例云:“據今天下郡國縣邑之名、山川道涂之實4,爰及四表,皆圖而備之。然後以《春秋》諸國邑盟會地名附列之,名曰《古今書春秋盟會圖》,别集《疏》一卷附之。釋例所畫圖,本依官《司空圖》,據泰始之初郡國為正。孫氏初平,江表十四郡皆貢圖籍。荆、揚、徐三州皆改從今為正,不復依用《司空圖》。”則是書應有圖,而今已佚。又有《附盟會圖疏》,臚載郡縣皆是元魏、隋唐建置地名,非晉初所有,而“陽城”一條且記唐武后事。當是預本書已佚,而唐人補輯。又《土地名》所釋亦有後人增益之語。今仍錄原文,而各加辨證於下方。考預書雖有曲從左氏之失5,而用心周密,後人無以復加。其例亦皆參考經文,得其體要,非公、穀二家穿鑿月日者比。摯虞謂:“左丘明本為《春秋》作傳,而《左傳》遂自孤行。《釋例》本為傳設,而所發明,何但《左傳》,故亦孤行(案,“故”字文義未明,疑為“當”字之譌,以《晉書》原本如是,姑仍其舊文)。”良非虚美。且《永樂大典》所載,猶宋時古本。觀《夫人內女歸寧例》一篇,末云:“凡若干字,經傳若干字,釋例若干字。”當時校讎精當,概可想見。如《長曆》載文公四年十有二月壬寅,夫人風氏薨。杜云:“十二月庚午朔,無壬寅。近刻《註疏》本並作‘十有一月’。案十一月庚子朔,三日得壬寅,不可謂無壬寅也。”又《襄公六年》經文本云:“十有二月,齊侯滅萊。”而近刻《左傳》本前則曰:“十一月6,齊侯滅萊,萊恃謀也。”後則曰:“晏弱圍棠,十一月丙辰而滅之。”今考《長曆》十一月丁丑朔,是月無丙辰,十二月丁未朔,十日得丙辰。杜預係此日於十二月下,不言日月有誤。可見今本傳文兩言“十一月”,皆“十二月”之譌也。如此之類,可以校訂舛誤者,不可縷數。《春秋》以《左傳》為根本,《左傳》以杜解為門徑,《集解》又以是書為羽翼。緣是以求筆削之旨,亦可云考古之津梁,窮經之淵藪矣。
【彙校】
1.“新舊”,殿本作“新緒”,誤,據杜預《春秋左傳》序原文。
2.“脱”,殿本作“闕”。
3.“四十七篇”,殿本作“二十七篇”,誤。
4.“道涂”,殿本作“涂道”,誤,據此書卷五《土地名》釋例原文。
5.“雖”,殿本作“頗”。
6.“十一月”,殿本作“十有一月”,誤,此書卷二《滅取入例》有:“襄六年云云,冬十二月,齊侯滅萊。傳曰:‘十一月,齊侯滅萊,萊恃謀也。’”
春秋集傳纂例十卷(浙江汪啟淑家藏本)
唐陸淳撰。蓋釋其師啖助並趙匡之說也。助字叔佐,本趙州人,徙關中。官潤州丹陽縣主簿。匡字伯循,河東人。官洋州刺史。淳字伯沖,吳郡人。官至給事中。後避憲宗諱,改名質。事蹟具《唐書·儒學傳》。案《二程遺書》、陳振孫《書錄解題》及朱臨作是編後序,皆云淳師助、匡。《舊唐書》云:“淳師匡,匡師助。”《新唐書》則云:“趙匡、陸淳皆助高弟。”案《吕溫集》有代淳進書表1,稱以啖助為嚴師,趙匡為益友。又淳自作《修傳始終記》,稱助為啖先生,稱匡為趙子,餘文或稱為趙氏。《重修集傳義》又云:“淳秉筆執簡,侍于啖先生左右十有一年”,而不及匡。又柳宗元作淳《墓表》,亦稱助、匡為淳師友。當時序述,顯然明白。劉昫以下諸家,並傳聞之誤也。助之說《春秋》,務在考三家得失,彌縫漏闕,故其論多異先儒。如論《左傳》非丘明所作,《漢書》丘明授魯曾申、申傳吳起、自起六傳至賈誼等說,亦皆附會。公羊名高,穀梁名赤,未必是實。又云:“《春秋》之文簡易,先儒各守一傳,不肯相通,互相彈射,其弊滋甚。”“《左傳》序周、晉、齊、宋、楚、鄭之事獨詳,乃後代學者因師授衍而通之,編次年月,以為傳記。又雜採各國諸卿家傳及卜書、夢書、占書、縱橫、小說。故序事雖多,釋經殊少,猶不如《公》、《穀》之於經為密。”其論未免一偏。故歐陽修、晁公武諸人皆不滿之。而程子則稱其“絕出諸家,有攘異端、開正途之功。”蓋舍傳求經,實導宋人之先路。生臆斷之弊,其過不可掩;破附會之失,其功亦不可沒也。助書本名《春秋統例》,僅六卷。卒後淳與其子異裒錄遺文,請匡損益,始名《纂例》。成於大曆乙卯,定著四十篇,分為十卷。《唐書·藝文志》亦同。此本卷數相符,蓋猶舊帙。其第一篇至第八篇為全書總義,第九篇為魯十二公並世緒,第三十六篇以下為經傳文字脱謬及人名、國名、地名。其發明筆削之例者,實止中閒二十六篇而已。袁桷後序稱此書廢已久,所得為寶章桂公校本。聞蜀有小字本,惜未之見。吳萊、柳貫二後序皆稱得平陽府所刊金泰和三年禮部尚書趙秉文家本。是元時已為難得,其流傳至今,亦可謂巋然獨存矣。
【彙校】
1.“淳”,殿本作“人”,誤,吕溫《吕衡州集》卷四有《代國子陸博士進〈集註春秋〉表》。
春秋微旨三卷(內府藏本)
唐陸淳撰。案陳振孫《書錄解題》稱《唐志》有淳《春秋集傳》二十卷,今不存。又有《微旨》一卷,未見。袁桷作淳《春秋纂例》後序,稱來杭得《微旨》三卷,乃皇祐閒汴本。蓋其書刻於開封,故南渡之後,遂罕傳本。至桷得北宋舊槧,乃復行於世也。柳宗元作淳《墓表》,稱《春秋微旨》二篇。《唐書·藝文志》亦作二卷。此本三卷,不知何時所分。然卷首有淳自序,實稱“總為三卷”。或校刊柳集者誤三篇為二篇,修《唐書》者因之歟?是書先列三《傳》異同,參以啖、趙之說而斷其是非。自序謂:“事或反經而志協乎道,蹟雖近義而意實蘊姦,或本正而末邪,或始非而終是。”介於疑似之閒者,並委曲發明,故曰“微旨”。其書雖淳所自撰,而每條必稱“淳聞之師曰”,不忘本也。自序又謂:“三《傳》舊說亦並存之,其義當否,則以朱墨為别。”今所行本,於應用朱書者皆以方匡界畫其起訖。意皇祐舊槧以木本不能具朱墨,故用《嘉祐本草》之例,以陰文、陽文為别。後人傳寫,又艱於雙鉤,遂以界畫代之。以非大旨所繫,今亦姑仍其式,而附著舊例於此焉。
春秋集傳辨疑十卷(江蘇巡撫採進本)
唐陸淳所述啖、趙兩家攻駁三《傳》之言也。柳宗元作淳《墓誌》,稱《辨疑》七篇。《唐書·藝文志》同。吳萊作序,亦稱七卷。此本十卷,亦不知何人所分。刊本於萊序之末附載延祐五年十一月集賢學士克酬(原作“曲出”,今改正)言,“唐陸淳所著《春秋纂例》、《辨疑》、《微旨》三書,有益後學。請令江西行省鋟梓”云云,其分於是時歟1?淳所述《纂例》一書,蓋啖助排比科條,自發筆削之旨。其攻擊三《傳》,總舉大意而已。此書乃舉傳文之不入《纂例》者,縷列其失,一字一句而詰之,故曰《辨疑》。所述趙說為多,啖說次之。冠以凡例一篇,計十七條,但明所以删節經文、傳文之故。其去取之義,則仍經文年月以次說之。中如“鄭伯克段”傳,啖氏謂鄭伯必不囚母,殊嫌臆斷。以是為例,豈復有可信之史?況大隧故蹟,《水經註》具有明文,安得指為左氏之虚撰?如斯之類,不免過於疑古2。又如“齊衛胥命”傳,其說與《荀子》相符。當時去聖未遠,必有所受。而趙氏以為譏其無禮。如斯之類,多未免有意求瑕。又如“叔姬歸于紀”傳,《穀梁》以為“不言逆,逆之道微。”淳則謂:“不言逆者,皆夫自逆。”夫禮聞送媵,不聞逆媵,傳固失之3;禮聞親迎妻,不聞親迎娣姪,淳說亦未為得。如斯之類,亦不免愈辨而愈非。然《左氏》事實有本,而論斷多疎。《公羊》、《穀梁》每多曲說,而《公羊》尤甚。漢以來各守專門,論甘者忌辛,是丹者非素。自是書與《微旨》出,抵隙蹈瑕,往往中其窾會。雖瑕瑜互見,要其精覈之處,實有漢以來諸儒未發者,固與鑿空杜撰,橫生枝節者異矣。
【彙校】
1.《皕宋樓藏書志》有舊抄十卷本,並載慶曆戊子吳興朱臨志云:“《纂例》雖傳而世不全,獨《辨疑》無遺辭,而學《春秋》者當自《辨疑》始,故予廣其傳。”然則十卷之分自慶曆時已然矣。(胡玉縉:《四庫全書總目提要補正》)
2.“疑古”,殿本作“泥古”,誤。
3.“固”,殿本作“則”。
春秋名號歸一圖二卷(兩江總督採進本)
蜀馮繼先撰。陳振孫《書錄解題》載是書所列人名,周一、魯二、齊三、晉四、楚五、鄭六、衛七、秦八、宋九、陳十、蔡十一、曹十二、吳十三、邾十四、杞十五、莒十六、滕十七、薛十八、許十九、雜小國二十。《崇文總目》謂其以官諡、名字裒附初名之左。《文獻通考》引李燾云:“昔丘明傳《春秋》,於列國君臣之名字,不一其稱,多者或至四五。始學者蓋病其紛錯難記,繼先集其同者,為一百六十篇。”以是二端推之,是繼先舊本本為旁行斜上,如表譜之體,故以“圖”為名,而分至一百六十篇也。今本目次與振孫所言合。其每一人為一條,既非裒附初名之左,亦無所謂一百六十篇者,與《崇文總目》及李燾所說迥異。案岳珂雕印《相臺九經例》云:“《春秋名號歸一圖》二卷1,刻本多譌錯。嘗合京、杭、建、蜀本參校,有氏名異同,實非一人,而合為一者;有名字若殊,本非二人,而析為二者;有自某國適他國,而前後互見者;有稱某公與某年而經傳不合者。或以傳為經,或以註為傳,或偏旁疑似而有亥豕之差,或行款牽連而無甲乙之别。今皆訂其譌謬,且為分行,以見别書。”然則今本蓋珂所刊定移易,非復李燾以前之舊本2。觀燾所稱宋大夫莊堇、秦右大夫詹傳,未始有“父”字,而繼先輒增之。若“子韓皙”者,蓋齊頃公孫,《世族譜》與傳同。而繼先獨以為韓子皙,與楚、鄭二公孫黑共篇。今檢驗此本,皆無此文,則為珂所削改明矣。
【彙校】
1.“《相臺九經例》”,殿本作“《相臺九經記》”,誤,《總目》卷三三著錄岳珂(實為岳浚)撰《刊正九經三傳沿革例》一卷。
2.淳熙三年阮氏種德堂刊本此書已如此。(陳乃乾:讀《四庫全書總目》條記)
春秋年表一卷(浙江鮑士恭家藏本)
不著撰人名氏。陳振孫《書錄解題》云:“《春秋二十國年表》一卷,不知何人作。自周而下,次以魯、蔡、曹、衛、滕、晉、鄭、齊、秦、楚、宋、杞、陳、吳、越、邾、莒、薛、小邾。《館閣書目》有《年表》二卷,元豐中楊彥齡撰1。自周之外,凡十三國。又《董氏藏書志》有《年表》,無撰人。自周至吳、越,凡十國,徵伐、朝覲、會同皆書。”今此表正二十國,與《書錄解題》所載同,蓋即陳振孫所見也2。其書在宋本自單行,岳珂雕印《九經》,乃以附《春秋》之後。珂記云:“《春秋年表》,今諸本或闕號名3,或紊年月,參之經傳,多有舛錯。今皆為刊正。諸國君卒與立皆書,惟魯闕,今依經傳添補。廖本無《年表》、《歸一圖》。今既刊《公》、《穀》,并補二書以附經傳之後。”是此書經珂刊補,與馮繼先之《名號歸一圖》同刻者。《通志堂經解》不考岳珂之語,乃與《名號歸一圖》連為一書,亦以為馮繼先所撰,誤之甚矣。
【彙校】
1.“楊彥齡”,殿本作“楊參齡”,誤,《直齋書錄解題》卷三《春秋二十國年表》條云:“案《館閣書目》有《年表》二卷,元豐中楊彥齡撰。”
2.《宋史·藝文志》明載環中《左氏春秋二十國年表》一卷。(徐鵬劉遠遊:《四庫提要補正》)
3.“本”,殿本作“國”,誤,據《九經三傳沿革例》“《春秋年表》”條原文。
春秋尊王發微十二卷(內府藏本)
宋孫復撰。復字明復,平陽人。事蹟詳《宋史·儒林傳》。案李燾《續通鑑長編》曰:“中丞國子監直講孫復,治《春秋》不惑傳註。其言簡易,得經之本義。既被疾,樞密使韓琦言於上,選書吏,給紙札,命其門人祖無擇即復家錄之。得書十五卷,藏祕閣。”然此書實十二卷。考《中興書目》别有復《春秋總論》三卷,蓋合之共為十五卷爾。今《總論》已佚,惟此書尚存。復之論,上祖陸淳,而下開胡安國,謂《春秋》有貶無褒,大抵以深刻為主。晁公武《讀書志》載常秩之言曰:“明復為《春秋》,猶商鞅之法,棄灰於道者有刑,步過六尺者有誅。”蓋篤論也。而宋代諸儒,喜為苛議。顧相與推之,沿波不返,遂使孔庭筆削變為羅織之經。夫知《春秋》者莫如孟子,不過曰“《春秋》成而亂臣賊子懼”耳。使二百四十二年中無人非亂臣賊子1,則復之說當矣。如不盡亂臣賊子,則聖人亦必有所節取。亦何至由天王以及諸侯、大夫無一人一事不加誅絕者乎?過於深求而反失《春秋》之本旨者,實自復始。雖其閒辨名分,别嫌疑,於興亡治亂之機亦時有所發明。統而覈之,究所謂功不補患者也。以後來說《春秋》者,深文鍛錬之學,大抵用此書為根柢,故特錄存之,以著履霜之漸,而具論其得失如右。程端學稱其《尊王發微》、《總論》二書外,又有《三傳辨失解》,朱彝尊《經義考》因之。然其書史不著錄,諸儒亦罕所稱引。考《宋史·藝文志》及《中興書目》,均有王日休撰《春秋孫復解三傳辨失》四卷。或即日休所撰之書2,端學誤以為復作歟?然則是駁復之書,非復所撰也。
【彙校】
1.“二百四十二年”,殿本作“二百四十年”,誤,《公羊》、《穀梁》記事皆自魯隱公元年(前722)至哀公十四年(前481),共二百四十二年。
2.“所撰”,殿本無。
春秋皇綱論五卷(內府藏本)
宋王皙撰。皙自稱太原人1,其始末無可考。陳振孫《書錄解題》言其官太常博士。考龔鼎臣《東原錄》載真宗天禧中,錢惟演奏留曹利用、丁謂事,稱晏殊以語翰林學士王皙,則不止太常博士矣。王應麟《玉海》云:“至和中,皙撰《春秋通義》十二卷,據三《傳》註疏及啖、趙之學。其說通者附經文之下,闕者用己意釋之。又《異義》十二卷,《皇綱論》五卷。”今《通義》、《異義》皆不傳,惟是書尚存。凡為《論》二十有二,皆發明夫子筆削之旨,而考辨三《傳》及啖助、趙匡之得失。案“趙匡”,書中皆作“趙正”,蓋避太祖之諱,其《尊王下篇》引《論語》作“一正天下”,亦同此例。其言多明白平易,無穿鑿附會之習。其《孔子修〈春秋〉篇》曰:“若專為誅亂臣賊子使知懼,則尊賢旌善之旨闕矣。”足破孫復等有貶無褒之說。其《傳釋異同篇》曰:“左氏善覽舊史,兼該衆說,得《春秋》之事蹟甚備。然於經外自成一書,故有貪惑異說,採掇過當。至於聖人微旨,頗亦疎略。而大抵有本末,蓋出一人之所撰述也。《公》、《穀》之學本於議論,擇取諸儒之說,繫於經文。故雖不能詳其事蹟,而於聖人微旨,多所究尋。然失於曲辨贅義、鄙淺叢雜,蓋出於衆儒之所講說也。”又曰:“左氏好以一時言貌之恭惰與卜筮巫醫之事推定禍福,靡有不驗,此其蔽也。固當裁取其文,以通經義。如玉之有瑕,但棄瑕而用玉,不可并棄其玉也。二《傳》亦然。”亦足破孫復等盡廢三《傳》之說,在宋人《春秋》解中可謂不失古義。惟《郊禘篇》謂周公當用郊禘,成王賜之不為過,魯國因之不為僭;《殺大夫篇》謂凡書“殺大夫”,皆罪大夫不能見幾先去。則偏駁之見,不足為訓矣。
【彙校】
1.“皙”,殿本無。
春秋通義一卷(兩江總督採進本)
不著撰人名氏。考《宋史·藝文志》,蹇遵品、王皙、家安國、邱葵皆有《春秋通義》,其書均佚不傳1。蹇氏、王氏書各十二卷,家氏書二十四卷,邱氏書二卷。此本僅存一卷,凡四十八條。編端冠以小序,稱:“孔子之修《春秋》也,因其舊文,乘以新意,正例筆之,常事削之。其有繆戾乖剌,然後從而正之,别彙之曰特筆。”而小序之後亦以“特筆”二字為標題。蓋此卷為《通義》中之一種,但不知四家中為誰氏之書耳。然如“星隕如雨”一條,《公羊》引《不修春秋》曰:“隕星不及地尺而復,君子修之曰‘星隕如雨’。”此特潤色舊文,非關褒貶。以為特筆,於義不倫。至華督有無君之心,而後動於惡,故先書殤公,後書孔父。傳有明文,真特筆也,而反不及之,亦屬挂漏。至於謂:“《春秋》二百四十二年而終之以獲麟,明亂極必治,而王者之迹卒不熄。”則其說高於諸家多矣。
【彙校】
1.《宋史·藝文志》未著錄丘葵之書。(李裕民:《四庫提要訂誤》增訂本)
春秋權衡十七卷(內府藏本)
宋劉敞撰。敞字原父,臨江新喻人。慶曆中舉進士,官至集賢院學士。事蹟具《宋史》本傳。據其弟邠作敞《行狀》及歐陽修作敞《墓誌》,俱稱敞《春秋傳》十五卷,《權衡》十七卷,《說例》二卷,《文權》二卷,《意林》五卷。王應麟《玉海》所記亦同。陳振孫《書錄解題》曰:“原父始為《權衡》,以平三家之得失。然後集衆說,斷以己意而為之《傳》。《傳》所不盡者,見之《意林》。”然則《傳》之作在《意林》前,此書又在《傳》前。敞《春秋》之學,此其根柢矣。自序謂:“《權衡》始出,未有能讀者1”,又謂:“非達學通人2,則亦必不能觀之。”其自命甚高。葉夢得作《石林春秋傳》3,於諸家義疏多所排斥,尤詆孫復《尊王發微》,謂其“不深於禮學,故其言多自牴牾,有甚害於經者。雖概以禮論當時之過,而不能盡禮之制,尤為膚淺。”惟於敞則推其淵源之正。蓋敞邃於禮,故是書進退諸說,往往依經立義,不似復之意為斷制。此亦說貴徵實之一驗也。
【彙校】
1.“未”,殿本作“世無”,誤,據劉敞《公是集》卷三十四《春秋權衡》序原文。
2.殿本“學”下有“與”字,據《春秋權衡》序原文删。
3.“《石林春秋傳》”,殿本作“《春秋傳》”。
春秋傳十五卷(內府藏本)
宋劉敞撰。敞所作《春秋權衡》及《意林》,宋時即有刊本。此《傳》則諸家藏弆,皆寫本相傳。近時通志堂刻入《經解》,始有版本。故論者或疑其偽。然覈其議論體裁,與敞所著他書一一脗合,非後人所能贗作也。其書皆節錄三《傳》事蹟,斷以己意。其褒貶義例,多取諸《公羊》1、《穀梁》2。如以莊公圍郕師還為仁義;以公孫寧、儀行父為有存國之功;以晉殺先縠為疾過;以九月用郊為用人;而“趙鞅入晉陽以叛”一條,尚沿二《傳》以地正國之謬,皆不免於膠固。其經文雜用三《傳》,不主一家。每以經、傳連書,不復區畫,頗病混淆。又好減損三《傳》字句,往往改竄失真。如《左傳》“惜也,越竟乃免”句,後人本疑非孔子之言。敞改為“討賊則免”,而仍以“孔子曰”冠之,殊為踳駁。考黄伯思《東觀餘論》稱考正《書·武成》實始於敞,則宋代改經之例3,敞導其先,宜其視改傳為固然矣。然論其大致,則得經意者為多。蓋北宋以來,出新意解《春秋》者,自孫復與敞始。復沿啖、趙之餘波,幾於盡廢三《傳》。敞則不盡從傳,亦不盡廢傳,故所訓釋為遠勝於復焉。
【彙校】
1.“諸”,殿本無。
2.此書對《左傳》凡例亦多有借取,且實際兼用三家為輔,獨立立說為主。(葛煥禮:劉敞的《春秋》學)
3.“例”,殿本作“弊”。
春秋意林二卷(內府藏本)
宋劉敞撰。《宋史·藝文志》作二卷,王應麟《玉海》作五卷。馬端臨《經籍考》則併《春秋權衡》、《春秋傳》、《春秋意林》總題三十四卷。今考《權衡》實十七卷,《傳》實十五卷,合以《意林》二卷,正得三十四卷,與《宋志》合。則《玉海》作五卷,傳寫誤也。元吳萊嘗作是書後序曰1:“劉子作《春秋權衡》,自稱書成,世無有能讀者。至《意林》猶未脱稿,多遺闕。”今觀其書,或僅標經文數字,不置一辭2;或草草數言,文不相屬,而下註“云云”二字;或一條之下,别標他目一兩字,與本文迥不相關;或詰屈聱牙,猝難句讀;或僅引其端而詞如未畢,其為隨筆劄記,屬稿未竟之書,顯然可證。萊所說誠不誣也。又敞既苦志研求,運意深曲,又好雕琢其詞,使在可解不可解之閒。然考葉夢得《石林春秋傳》稱:“不知經者以其難入,或詆以為用意太過,出於穿鑿。”然熟讀深思,其閒正名分,别嫌疑,大義微言,灼然得聖人之意者3,亦頗不少。文體之澀,存而不論可矣。
【彙校】
1.“曰”,殿本作“云”。
2.“辭”,殿本作“字”。
3.“得”,底本無,據殿本補。
春秋傳說例一卷(永樂大典本)
宋劉敞撰。案敞《行狀》、《墓誌》俱稱《春秋說例》二卷,陳振孫《書錄解題》則以為一卷。蓋傳鈔分合,互有不同。至《宋史·藝文志》獨稱敞《說例》十一卷,殆傳寫誤衍一“十”字,或竟以十一篇為十一卷也。敞《春秋傳》、《權衡》、《意林》三書,《通志堂經解》有刊版。《文權》與《說例》二書,則僅有其名,絕無傳本。今檢《永樂大典》,尚雜引《說例》之文。謹詳加綴輯,仍釐為一卷。據《書錄解題》稱,《說例》凡四十九條。今之所裒,僅二十五條,止得其半。且多零篇斷句,不盡全文。又惟公即位例、與例1、使來例、師行例、大夫奔例、殺大夫例、弗不例七條載有原文標目,餘則說存而標目復佚2。今並詳釋本文,倣原存諸條體例,為之校補。又諸書所載,俱稱《春秋說例》,惟《永樂大典》加“傳”字3。案是編比事以發論,乃其傳文褒貶之大旨。《永樂大典》所載,似尚屬宋刻之舊,今亦從之。敞說《春秋》,頗出新意,而文體則多摹《公》、《穀》。諸書皆然,是編尤為簡古。惟說“大夫帥師例”一條,稱魯不當有三軍,而以《周禮》為後人附會,未免稍偏。又《宣公十八年》經文“歸父還自晉”,敞《春秋傳》從《左氏》作“至笙”,而是編則從《公》、《穀》作“至檉”,亦頗自相牴牾。其餘則大致精覈,多得經意。而宋元說經諸家都未徵引,可知自宋以後,已稱罕覯。是編崖略幸存,固《春秋》家所當寶貴矣。
【彙校】
1.文淵閣《四庫》本此書無“與例”,疑為“遇例”之誤。
2.“復”,殿本無。
3.殿本“加”上有“本”字。
春秋經解十三卷(兵部侍郎紀昀家藏本)
宋孫覺撰。覺字莘老,高郵人。擢進士第,官至御史中丞。事蹟具《宋史》本傳。此書題曰“龍學孫公”,蓋其致仕之時1,以龍圖閣學士兼侍講提舉醴泉觀也。覺早從胡瑗游,傳其《春秋》之學,大旨以抑霸尊王為主。自序稱:“《左氏》多說事蹟,《公》、《穀》以存梗概。今以三家之說,較其當否,而《穀梁》最為精深,且以《穀梁》為本。其說是非褒貶,則雜取三《傳》及歷代諸儒啖、趙、陸氏之說,長者從之。其所未聞,則以安定先生之說解之。”今瑗《口義》五卷已佚,傳其緒論,惟覺此書2。周麟之跋稱:“初,王安石欲釋《春秋》以行於天下,而莘老之傳已出。一見而有惎心,自知不能出其右,遂詆聖經而廢之。”邵輯序稱是書作於晚年,謂安石因此廢《春秋》,似未必盡然。然亦可見當時甚重其書,故有此說也。《宋史·藝文志》載覺《春秋經解》十五卷,又《春秋學纂》十二卷,《春秋經社要義》六卷。朱彝尊《經義考》據以著錄,於《經解》註曰“存”,於《學纂》、《要義》皆註曰“佚”。然今本實十三卷,自隱公元年至獲麟,首尾完具,無所殘闕,與《宋志》所載不符。考陳振孫《書錄解題》載《春秋經解》十五卷,《春秋經社要義》六卷,而無《春秋學纂》。王應麟《玉海》載《春秋經社要義》六卷、《春秋學纂》十二卷,而無《春秋經解》。其《學纂》條下註曰“其說以《穀梁》為本,及採《左氏》、《公羊》歷代諸儒所長,閒以其師胡瑗之說斷之,分莊公為上下”云云,與今本一一相合。然則《春秋學纂》即《春秋經解》之别名。《宋志》既誤分為二書3,并譌其卷數。《書錄解題》亦訛十三卷為十五卷。惟《玉海》所記為得其真矣4。
【彙校】
1.“其”,殿本作“覺”。
2.“覺”,殿本作“見”。
3.“既”,殿本無。
4.《四庫》“十三卷本”孫覺《春秋經解》第一、二卷內容全部冒用自孫復《春秋尊王發微》一、二卷,後十一卷與“十五卷本”相同。《宋史·藝文志》等著錄不誤。(葛煥禮:孫覺《春秋經解》四庫本訛誤考析)
春秋集解十二卷(浙江吳玉墀家藏本)
宋蘇轍撰1。先是劉敞作《春秋意林》,多出新意。孫復作《春秋尊王發微》,更舍傳以求經。古說於是漸廢。後王安石詆《春秋》為“斷爛朝報”,廢之不列於學官2。轍以其時經、傳並荒,乃作此書以矯之。其說以《左氏》為主,《左氏》之說不可通,乃取《公》、《穀》、啖、趙諸家以足之3。蓋以《左氏》有國史之可據,而《公》、《穀》以下則皆意測者也。自序稱:“自熙寧閒謫居高安,為是書,暇輒改之。至元符元年,卜居龍川,凡所改定,覽之自謂無憾。”蓋積十餘年而書始成。其用心勤懇,愈於奮臆遽談者遠矣。朱彝尊《經義考》載陳宏〔弘〕緒跋曰:“《左氏》紀事,粲然具備,而亦閒有悖於道者。《公》、《穀》雖以臆度解經,然亦得失互見。如‘戎伐凡伯于楚丘’,《穀梁》以‘戎’為‘衛’;‘齊仲孫來’,《公》、《穀》皆以為魯慶父;‘魯滅項’,又皆以為齊實滅之。顯然與經謬戾,其失固不待言。至如隱四年‘秋,翬帥師會宋公、陳侯、蔡人、衛人伐鄭’;桓十有四年‘秋八月壬申,御廩災。乙亥,嘗’;莊二十有四年‘夏,公如齊逆女’。諸如此類,似《公》、《穀》之說妙合聖人精微。而潁濱一概以深文詆之,因噎廢食。讀者揜其短而取其長可也。”其論是書頗允。此本不載,蓋刻在宏緒前也。《宋史·藝文志》稱是書為《春秋集傳》,《文獻通考》則作《集解》,與今本合。知《宋志》為傳寫誤矣4。
【彙校】
1.依《總目》體例,當補“轍有《詩集傳》,已著錄”。
2.“學官”,殿本作“學宫”。
3.“諸家”,殿本作“諸說”。
4.蘇籀《欒城遺言》云:“公自熙寧謫高安,覽諸家之說為《集傳》十二卷。”《直齋書錄解題》卷三、衢本《郡齋讀書志》卷三、《文獻通考》卷一八三皆作《潁濱春秋集傳》。(胡玉縉:《四庫全書總目提要補正》;陳樂素:《宋史藝文志考證》)
春秋辨疑四卷(永樂大典本)
宋蕭楚撰。楚字子荆,廬陵人。紹聖中游太學,貢禮部不第。於時蔡京方專國,楚憤嫉其姦,謂京且將為宋王莽,誓不復仕,遂退而著書。明《春秋》之學,趙暘、馮澥、胡銓皆師事之。建炎四年始卒。曾敏行《獨醒雜志》稱所著《春秋經辨》行於廬陵,《宋史》亦載其《春秋經解》十卷。朱彝尊《經義考》謂其已佚,僅摭錄胡銓之序。此本所載銓序與《經義考》合,惟題曰《春秋辨疑》為小異。或後來更定,史弗及詳歟?《江西通志》及《萬姓統譜》皆云是書四十九篇。今止四十四篇,蓋有佚脱1。《宋志》云十卷,今《永樂大典》所載止二卷,則明人編輯所合併也。書之大旨,主於以統制歸天王,而深戒威福之移於下。雖多為權姦柄國而發,而持論正大,實有合尼山筆削之義,與胡安國之牽合時事,動乖經義者有殊;與孫復之名為尊王,而務為深文巧詆者用心亦别。陳振孫《書錄解題》稱胡銓以《春秋》登第,歸拜牀下。楚告之曰:“學者非但拾一第。身可殺,學不可辱,毋禍我《春秋》乃佳。”厥後銓以孤忠讜論,震耀千秋,則其師弟之於《春秋》,非徒以口講耳受者矣。每篇各有註文,皆楚自作,亦閒有胡銓及他弟子所附入。謹以原註及胡銓附註别題之,而以今所校正附其下,俾各不相淆焉。
【彙校】1.此書元刊本、《四庫》本皆只四十五篇。(陸心源:《皕宋樓藏書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