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注疏卷八下
漢趙氏注 宋孫奭音義并疏
離婁章句下
孟子曰。可以取。可以無取。取傷廉。可以與。可以無與。與傷惠。可以死。可以無死。死傷勇。注三者皆謂事可出入。不至違義。但傷此名。亦不陷於惡也。疏【正義曰。此章言廉勇惠三者。人之高行也。孟子曰至死傷勇者。蓋言凡於所取之道。可以取之則取之。故無傷害於爲廉。可以無取而乃取之。是爲傷害於廉也。又言凡所與之道可以與之則與之。而不爲傷其惠。可以無與而乃與之。是爲傷害於惠也。又言凡於所死之道。可以死之則死。不爲傷害其勇。可以無死而乃死之。是爲傷害其勇也。如孟子受薛七十鎰。是可以取則取之也。求也爲聚斂而附益之。是可以無取而乃取之者也。孔子與原思之粟。是可以與則與之者也。冉子與子華之粟五秉。是可以無與而乃與之者也。比于諫而死。是可以死則死也。荀息不能格君心之非。而終遽以死許。是可以無死而乃死之也。】
逢蒙學射於羿。盡羿之道。思天下惟羿爲愈已。於是殺羿。注羿有窮后羿。逢蒙。羿之家衆也。春秋傳曰。羿將歸自田。家衆殺之。孟子曰。是亦羿有罪焉。注罪羿不擇人也。故以下事喻之。公明儀曰。宜若無罪焉。曰薄乎云爾。惡得無罪。鄭人使子濯孺子侵衛。衛使庾公之斯追之。子濯孺子曰。今日我疾作。不可以執弓。吾死矣夫。注孺子鄭大夫。庾公衛大夫。疾作瘧疾。問其僕曰。追我者誰也。其僕曰庾公之斯也。曰吾生矣。注僕。御也。孺子曰。吾必生矣。其僕曰。庾公之斯。衛之善射者也。夫子曰。吾生。何謂也。曰。庾公之斯。學射於尹公之他。尹公之他。學射於我。夫尹公之他。端人也。其取友必端矣。注端人用心不邪辟。知我是其道本所出。必不害我也。庾公之斯至。曰。夫子何爲不執弓。曰。今日我疾作。不可以執弓。曰。小人學射於尹公之他。尹公之他。學射於夫子。我不忍以夫子之道。反害夫子。雖然。今日之事。君事也。我不敢廢。抽矢叩輪。去其金。發乘矢而後反。注庾公之斯至。竟如孺子之所言。而曰我不敢廢君事。故叩輪去鏃使不害人。乃以射孺子。禮射四發而去。乘。四也。詩云。四矢反兮。孟子言是以明羿之罪。假使如子濯孺子。得尹公之他而教之。何由有逢蒙之禍乎。音義【逢蒙。丁張竝薄江切。從夅。夅下江切。惡音烏。他。張徒河切。辟音僻。乘矢丁音剩。乘矢四矢。】疏【正義曰。此章言求交取友。必得其人也。逢蒙學射於羿盡羿之道思天下惟羿爲愈已於是殺羿言逢蒙學射於后羿。既學盡后羿所射之道。乃思天下惟后羿所射。有強於已。於是反妬之而殺其后羿。孟子曰是亦羿有罪焉。孟子復言逢蒙所以殺其后羿。是后羿亦有可罪之道者焉。公明儀曰。宜若無罪焉。孟子引公明儀於往日嘗曰。逢蒙殺羿。宜若羿無罪而見殺焉。又比之公明儀之言曰。薄乎此言爾。安得謂之無罪焉。昔鄭國之君使子濯孺子爲大夫。以侵伐其衛國。衛君乃使大夫庾公之斯。追捉其子濯。子濯乃曰。今日我瘧疾發作。不可以執弓而敵之。我必死矣。遂問其御僕曰。衛之追赴我者是誰也。其御僕乃吿之曰。衛大夫庾公之斯者也。子濯即曰。我得生矣。不能死我也。其御僕乃問。庾公之斯。是衛國之最善射者也。而夫子乃曰吾生矣。是何之謂也。子濯乃與之御僕曰。庚公之斯。學射於尹公之他。尹公之他。學射於我。夫尹公之他。端正之人也。其所友亦必端正之人。然後教其射矣。庾公之斯。遂追至子濯之所。見子濯不執弓矢。乃問曰。夫子何爲不執弓以拒之。子濯吿之曰。今日我瘧疾發作。不可以執弓矣。庾公之斯。乃自稱已爲小人。言小人學射於尹公之他。尹公之他學射於夫子。今不忍以夫子之道。而反歸害其夫子矣。雖然。不忍害夫子。奈以今日所追之事。乃君命之事也。我亦不敢廢背其君命耳。遂不免抽取其矢。而敲之於車輪之上。乃去其鏃利而發射子濯。至發其四矢。然後乃反歸而不追之。蓋去鏃利。所以無害於子濯耳。云乘矢者。乘四矢也。蓋四馬爲一乘。是亦取其意也。注羿有窮至殺之○正義曰。羿。有窮后羿者。說在梁王首篇詳矣。云逢蒙羿之家衆至殺之者。案襄公四年左傳云。將歸自田。家衆殺之。而烹之以食其子。子不忍食諸死于窮門杜注云。子羿之子也。不忍食。又殺之國門。注孺子鄭大夫庾公衛大夫○正義曰。襄公十四年左傳云。尹公他學射於庾公差。庚公差學射於公孫丁。二子追衛獻公。公孫丁御公。子魚曰。射爲背師。不射爲戮。射爲禮乎。射兩軥而還。尹公佗曰。子爲師。我則遠矣。乃反之。公孫丁授公轡而射之。貫臂。杜預曰。子魚庾公差。然則孟子之言。與此不同。是二說必有取一焉。】
孟子曰。西子蒙不潔。則人皆掩鼻而過之。注西子古之好女。西施也。蒙不潔。以不潔汙巾帽而蒙其頭也。面雖好。以蒙不潔。人過之者皆自掩鼻。懼聞其臭也。雖有惡人。齋戒沐浴。則可以祀上帝。注惡人。醜類者也。面雖醜。而齋戒沐浴。自治潔浄。可以侍上帝之祀。言人當自治以仁義。乃爲善也。疏【正義曰。此章言貌好行惡。西子冒臭。醜人潔服。供事上帝。明當修飾。惟義爲常也。孟子言西施之女。其貌雖好。然加之不潔巾帽而蒙其頭。則人見之。亦必遮掩鼻而過之。更不顧也。如惡人雖曰至醜。然能齋戒沐浴。自潔浄其身。則亦可以供事上帝矣。孟子之意。蓋人能修潔其已。雖神猶享。而况於人乎。然知人修治其已。不可以已也。注西子西施○正義曰。案史記云。西施。越之美女。越王勾踐以獻之。吴王夫差。大幸之。每入市。人願見者。先輸金錢一文。是西施也。】
孟子曰。天下之言性也。則故而已矣。故者。以利爲本。注言天下萬物之情性。當順其故則利之也。改戾其性。則失其利矣。若以杞柳爲桮棬。非杞柳之性也。所惡於智者。爲其鑿也。注惡人欲用智而妄穿鑿。不順物之性而改道以養之。如智者。若禹之行水也。則無惡於智矣。禹之行水也。行其所無事也。注禹之用智。決江疏河。因水之性。因地之宜。引之就下。行其空虚無事之處。如智者。亦行其所無事。則智亦大矣。注如用智者。不妄改作。但循理。若禹之行水於無事。則爲大智也。天之高也。星辰之遠也。苟求其故。千歲之日至。可坐而致也。注天雖高。星辰雖遠。誠能推求其故常。千歲日至之日。可坐而致也。星辰。日月之會。致。至也。知其日至在何日也。音義【桮。音柸。棬丘園切。】疏【正義曰。此章言能修性守故。天道可知也。孟子曰。天下之言性也。則故而已矣。故者以利爲本至可坐而致也者。孟子言今夫天下之人。有言其性也者。非性之謂也。則事而已矣。蓋故者。事也。如所謂故舊無大故之故同意。以其人生之初。萬理已具於性矣。但由性而行。本乎自然固不待於有爲則可也。是則爲性矣。今天下之人。皆以待於有爲爲性。是行其性也。非本乎自然而爲性者耳。是則爲事矣。事者必以利爲本。是人所行事。必擇其利。然後行之矣。是謂故者以利爲本矣。我之所以有惡於智者。非謂其智也。爲其不本性之自然之爲智。但穿鑿逆其自然之性而爲智者矣。故曰所惡於智者爲其鑿也。孟子言此。又恐後人因是。遂以爲故與智爲不美。所以復爲明言之。故言如爲智者若禹之治水。則我無惡於爲智矣。以其大禹之治行其水也。但因水自然之性。引而通之。是行其所無事者也。非逆其水性而行之也。若今之人爲智。但因性之自然而爲智。是亦行其無事耳。而其爲智亦大智者矣。此孟子於此。以爲智之美。又非所謂惡之者也。且天之最高者也。星辰最遠者也。然而誠能但推求其故常。雖千歲之後。其日至之日。亦可坐而計之也。孟子於此。以故爲美。所以又執是而言之耳。以其恐人不知已前所謂則故而已矣。爲事之故。遂引天與星辰而言故常之故。於此爲美也。謂人之言性者。但本乎故常自然之性而爲性。不以妄自穿鑿改作。則身之修。亦若天與星辰之故常。而千歲日至之日。但可坐而致也。此所以明其前所謂故爲事故之故。終於此云故。乃故常之故。蓋故義亦訓常。所謂必循其故之故同。注以杞柳爲桮棬○正義曰經之告子篇文也注星辰日月之會○案孔安國尚書傳云。星辰。日月所會也。書云。辰弗集于房是也。】
公行子有子之喪。右師往弔。入門。有進而與右師言者。有就右師之位而與右師言者。注公行子。齊大夫也。右師。齊之貴臣王驩字子敖者。公行之喪。齊卿大夫以君命會。各有位次。故下云朝廷也。與言者。皆諂於貴人也。孟子不與右師言。右師不悦曰。諸君子皆與驩言。孟子獨不與驩言。是簡驩也。注右師謂孟子簡其無德。故不與言。是以不悦也。孟子聞之曰。禮朝廷不歷位而相與言。不踰階而相楫也。我欲行禮。子敖以我爲簡。不亦異乎。注孟子聞子敖之言。曰我欲行禮故不歷位而言。反以我爲簡易也。云以禮者。心惡子敖而外順其辭也。音義【驩音歡。敖五高切。】疏【正義曰。此章言循理而動。不合時人也。公行子有子之喪右師往弔入門有進而與右師言者有就右師之位而與右師言者公行子。齊國之大夫。喪其子。故有子之喪。王驩字子敖者。公行子家而吊慰。入公行之門。其間有進揖而與右師王驩言者。又有就右師王驩之位所而與言者。孟子不與右師言至不亦異乎者。言孟子獨不與右師言。右師見孟子不與之言。乃不悦而有憤憤之色。曰。諸君子之衆賢。皆與我言。獨孟子不與我言。是孟子簡略不禮於我也。孟子聞王驩此言。乃吿之曰。不與右師言者。乃是禮然也。於禮。則朝廷之間。不歷位所而相與言。又不踰越階而相揖。我欲行其禮。故如是不與之言也。子敖今以我爲簡略而爲不禮。是其言不亦乖異於禮乎。注右師齊之貴臣○正義曰。古者天子之卿。尊者謂之太師。卑者謂之少師。諸侯之卿。尊者謂之左師。卑者謂之右師。故也。】
孟子曰。君子所以異於人者。以其存心也。君子以仁存心。以禮存心。仁者愛人。有禮者敬人。愛人者人恒愛之。敬人者人恒敬之。注存。在也。君子之在心者。仁與禮也。愛敬施行於人。人亦必反報之於已也。有人於此。其待我以横逆。則君子必自反也。我必不仁也。必無禮也。此物奚宜至哉。注横逆者。以暴虐之道來加我也。君子反自思省。謂已仁禮不至也。物。事也。推此人何爲以此事來加於我也。其自反而仁矣。自反而有禮矣。其横逆由是也。君子必自反也。我必不忠。注君子自謂我必不忠。自反而忠矣。其横逆由是也。君子曰。此亦妄人也已矣。如此。則與禽獸奚擇哉。於禽獸。又何難焉。注妄人。妄作之人。無知者。與禽獸何擇。異也。無異於禽獸。又何足難也。是故君子有終身之憂。無一朝之患也。乃若所憂則有之。舜人也。我亦人也。。舜爲法於天下。可傳於後世。我由未免爲鄉人也。是則可憂也注君子之憂。憂不如堯舜也。憂之如何。如舜而已矣。注憂之當如何乎。如舜而後可。故終身憂也。若夫君子所患則亡矣。非仁無爲也。非禮無行也。如有一朝之患。則君子不患矣。注君子之行。本自不致患。常行仁禮。如有一朝横來之患。非己愆也。故君子歸天不。以爲患也。音義【難。乃旦切。下難矣之難。其難赴。乃死難。皆同。由丁云由與猶義同。後皆倣此】疏【正義曰。此章言君子責已。小人不改。比之禽獸。故不足難也。蹈仁行禮。不患其患也。孟子曰君子所以異於人者。至人恒敬之者。孟子言君子之人所以有别於衆人者。以其存心與衆人别也。君子之人。常以仁道存乎心。又以禮存乎心。以仁存乎心者。是愛人者也。有禮存乎心者。是敬人者也。愛人者人亦常愛之。敬人者人亦常敬之。蓋人所以亦常愛敬之者。抑以施報自然之道也。有人於此至又何難焉。孟子又託言今有人在此。其待我者。皆以横逆暴虐之道而待我。則爲君子者必自反責於已也。以其是我必不仁。又無禮也。此所以待我横逆。故曰此物奚宜至哉。言此人何爲以此横逆加我哉。是必於我有不仁之心。有無禮之行。此人所以如是而加我矣。其自反而仁矣。自反而有禮矣。其横逆加我又由此者。君子之人又必自反責其已。以爲是我必有不忠之心矣。自反既以有忠。其横逆加我者又由此。君子之人乃曰。此人以横逆暴虐之道加我。是必妄人矣。如此爲妄人矣則與禽獸奚擇有異哉。既爲禽獸。於我又何足責難焉。此君子之人。又自歸已而不譴彼之罪矣。是故君子有終身之憂至君子不患矣者。孟子言如此。是故君子有終身之憂慮而無一朝之患難。乃若君子有所憂慮。是亦不爲無焉。然而有憂者。但憂慮而爲舜帝亦一人也。我亦一人也。舜帝既爲法於天下可傳之於後世。以爲人所取則。而我猶尚未免爲鄉俗之人此則君子可憂也。既以憂之。是如之何。憂言憂但慕如舜爲法可傳於後世而止矣。然則君子。其於有所患則無矣。非仁之事。既以無爲。非禮之事。既以不行。然而如有一朝之患。則君子亦不爲之患矣。無他以其非已之有愆過而招之也。其所以有患者。亦彼之患。不足爲我之患也。前所謂横逆待我。是必妄人也已。於禽獸又何足難焉。正此之謂也。孟子言之。是亦欲人以仁禮存心。其有横逆加已。又當反已。故無患及耳。】
禹稷當平世。三過其門而不入。孔子賢之。顔子當亂世。居於陋巷。一簞食。一瓢飲。人不堪其憂。顔子不改其樂。孔子賢之。孟子曰。禹稷顔回同道。禹思天下有溺者。由已溺之也。稷思天下有飢者。由已飢之也。是以如是其急也。禹稷顔子。易地則皆然。注當平世三過其門者。身爲公卿。憂民者也。當亂世安陋巷者。不用於世。窮而樂道者也。孟子以爲憂民之道同。用與不用之宜若是也。故孔子俱賢之禹稷急民之難若是。顔子與之易地。其心亦然。不在其位。故勞佚異。今有同室之人鬭者救之。雖被髪纓冠而救之。可也。鄉鄰有鬭者。被髪纓冠而往救之。則惑也。雖閉戶可也。注纓冠者。以冠纓貫頭也。鄉鄰。同鄉也。同室相救。是其理也。喻禹稷走赴鄉鄰非其事。顔子所以閉戶而高枕也。疏【正義曰。此章言顔子之心。有同禹稷者也。禹稷當平世至易地則皆然者。孟子言大禹與后稷。皆當平治之世。急於爲民。三過家門而不入其室。孔子皆以爲賢。故尊賢之。顔淵當危亂之世。不得其用。居處於隘陋之巷。但以一簞盛其食。一瓢盛其飲。而飲食之。時人皆不堪忍此之憂。顔淵獨樂於道而不改。此樂孔子亦以爲賢。孟子言至於此。乃自曰。禹稷顔回三人。其道則同耳。以其大禹於是時。思念天下有因洪水而沈溺也。亦如已被其沈溺也。后稷於是時。思念天下有因水土未平而被飢餓之者。亦如已被其飢餓也。是以三過家門而不入其室。而爲民如是之急也。禹稷與顔子。更易其地。則皆能如是。謂顔子在禹稷之世。亦能如禹稷如是爲民之急。禹稷在顔子之世。亦能不改其樂。是則爲同道者也。若其有異。但時之一平一亂矣。今有同室之人至可也者。孟子又以此言比喻之。謂禹稷爲民如是之急。若今有同室之人。有鬬争之者。救勸之者。雖被髪而纓冠於頭而救勸之。可也。無它。以其人情於同居是爲親者也。如有鬬争而不救勸之。是踈其親也。禹稷當平世。既逹而在上。亦急於爲民也。如不急於民。是在上位而不恤民者也。孟子故以同室之人救鬭爲喻。顔子在陋巷而不改其樂。若今有同鄉之人有争鬬者。如被散其髪而纓冠於頭而救勸之。則爲惑者矣。雖閉戶而勿救之可也。無它。以其鄉鄰於已爲踈。非親也。如往救之。是親其踈矣。顔子當危亂之世。既窮而不得用。亦宜處陋巷而不改其樂耳。如改其樂。是媚於世而非賢者也。孟子故以鄉鄰之人不救爲喻。由此推之。則孟子謂禹稷顔回同道。是其不誣於後世也。孔子曰賢哉回也。是孔子賢顔回之謂也。又曰。禹吾無間然矣。是孔子賢禹之謂也。南宮适曰。禹稷躬稼而有天下。子曰。君子哉若人。尚德哉若人。以此觀之。孔子美南宮适云。及此二人者如此。是知孔子有賢於禹稷也。抑亦是孔子賢稷之謂也。然而三過其門。則主乎禹。今孟子則兼稷言之。何也。曰。孔子言躬稼。其亦主於稷。而乃兼禹言之。以禹之治水。非暨稷之播殖。則無以奏艱食。非得禹之平水土。則無以爲躬稼。是二者未嘗不相待爲用耳。孔孟交言之。是亦一道也。蓋躬稼而有天下。雖出乎南宮适之言。然孔子美之者。亦孔子之言也。故云孔子言也。】
公都子曰。匡章。通國皆稱不孝焉。夫子與之遊。又從而禮貌之。敢問何也。注匡章。齊人也。一國皆稱不孝。問孟子何爲與之遊。又禮之以顔色。喜悦之貌也。孟子曰。世俗所謂不孝者五。惰其四支。不顧父母之養一不孝也。博弈好飲酒。不顧父母之養。二不孝也。好貨財。私妻子。不顧父母之養。三不孝也。從耳目之欲。以爲父母戮。四不孝也。好勇鬭很以危父母。五不孝也。章子有一於是乎。注惰懈不作。極耳目之欲。以陷罪戮。及父母。凡此五者。人所謂不孝之行。章子豈有一事於是五不孝中也。夫章子。子父責善而不相遇也。責善。朋友之道也。父子責善。賊恩之大者。注遇。得也。章子子父親教。相責以善。不能相得。父逐之也。朋友切磋。乃當責善耳。父子相責以善。賊恩之大者也。夫章子豈不欲有夫妻子母之屬哉。爲得罪於父。不得近。出妻屏子。終身不養焉。注夫章子豈不欲身有夫妻之配。子有子母之屬哉。但以身得罪於父。不得近父。故出去其妻。屏遠其子。終身不爲妻子所養也。其設心以爲不若是。是則罪之大者。是則章子已矣。注章子張設其心。執持此屏妻子之意。以爲得罪於父而不若是以自責罰。是則罪益大矣。音義【很胡懇切。懈音解。】疏【正義曰。此章言匡章得罪。出妻屏子。上不得養。下以責已。衆人以爲不孝。孟子以爲禮貌之者也。公都子曰匡章通國皆稱不孝焉至敢問何也者。公都子謂孟子曰。匡章子。徧國人皆稱爲不孝者焉。夫子乃與之遊。又從而敬悦之。敢問夫子是如之何。孟子曰。世俗所謂不孝者五至於是乎。孟子答公都子曰。世俗之人。所謂爲不孝之行有五。怠惰其四支。不作事業。而不顧父母之所養。爲一不孝也。博奕好飲酒。而不顧父母之所養。爲二不孝也。好貨財。私愛妻子。而不顧父母之所養。爲三不孝也。從其耳目之所慾。陷於其罪。以辱及父母。是四不孝也。好勇暴。好争鬭。好頑很。以驚危父母。是五不孝也。章子豈有一事於此五不孝乎。夫章子子父責善而不相遇也責善朋友之道也父子責善賊恩之大者孟子言章子但失於父子責善不相遇也。不遇者。是不相得也。其所以相責於善。乃朋友切磋琢磨之道也。如父子相責善。是賊害其父子之恩大者矣。夫章子豈不欲有夫妻子母之屬哉至是則章子而已矣。孟子又言夫章子與父子不相遇而離之豈以章子不欲有夫妻子母之爲親屬哉。爲其得罪於父不得近焉。故用出去其妻。屏逐其子。終身不得爲妻子所養也。其章子如或開設於心。爲不若是離父之故。出妻屏子。是陷父於不義之罪者矣。是則罪之莫大者矣。是則章子之行。以此而已。我何可絶而不與之邪。以此論之。則章子之過。過於厚者矣。宜孟子與之遊。又從而禮貌之也。蓋謂不顧父母之養者。是有逆於父母。而不順父母之意耳。孝經云。父有争子。則身不陷於不義。禮云。與其得罪於州閭鄉黨。寧熟諫。然則父有不義。雖熟諫以争之可也。又安可以朋友責善施於父子之間哉。故章子所以離之。遂用出妻屏子。爲其父有不義而不可言耳。】
曾子居武城。有越寇。或曰。寇至。盍去諸。注盍。何不也。曾子居武城。有越寇將來。人曰寇方至。何不去之。曰。無寓人於我室。毁傷其薪木。宼退。則曰。脩我牆屋。我將反。注寓。寄也。曾子欲去。戒其守人曰。無寄人於我室。恐其傷我薪草樹木也。寇退。則曰。治牆屋之壞者。我將來反。寇退。曾子反。左右曰。待先生如此其忠且敬也。宼至。則先去以爲民望。宼退則反。殆於不可。注左右相與非議曾子者。言武城邑大夫敬曾子。武城人爲曾子忠謀。勸使避寇。君臣忠敬如此。而先生寇至則先去。使百姓瞻望而效之。寇退安寧。則復來還。殆不可如是。怪曾子何以行之也。沈猶行曰。是非汝所知也昔沈猶有負芻之禍。從先生者七十人。未有與焉。注沈猶行。曾子弟子也。行謂左右之人曰。先生之行。非汝所能知也。先生。曾子也。往者先生嘗從門徒七十人舍吾沈猶氏。時有作亂者曰負芻來攻沈猶氏。先生率弟子去之。不與其難。言賓師不與臣同耳。子思居於衛。有齊宼。或曰。宼至。盍去諸。子思曰。如伋去。君誰與守。注伋。子思名也。子思欲助衛君赴難。孟子曰。曾子子思同道。曾子。師也。父兄也。子思。臣也。微也。曾子子思。易地則皆然。注孟子以爲二人同道。曾子爲武城人作師。則其父兄。故去留無毁。子思微小也。又爲臣。委質爲臣。當死難。故不去也。子思與曾子。易地皆然。音義【與焉之與音預注不與同】疏【正義曰。此章言曾子子思處義非謬者也曾子居武城有越寇至或曰寇至盍去諸者。孟子言曾子嘗居於武城之邑。有南越寇賊興。或人吿之曰。宼賊來何不去之。曰無寓人於我室毁傷其薪木寇退則曰脩我牆屋我將反者。言曾子欲去。乃戒其所守之人曰無寓人於我此室。而毁傷我薪木。寇賊既退。則曰脩我牆屋我將反居此。寇退曾子反左右曰待先生如此其忠且敬也至殆於不可者。言寇賊已退。曾子於是乎反居此也。左右之大夫皆曰待先生。如此其忠而不敢慢也。寇賊至。則先去以使民瞻望而效之。宼退平静。則反其居。殆不可如是也。沈猶行曰。至未有與焉者。言沈猶行答左右之人曰。先生之去。非汝所能知者也。往日沈猶有寇賊。自負其芻草。來攻我室。随從先生者有七十人。言曾子率弟子而去之。故未有與及此難也。故得免其禍焉。先生。曾子也。子思居於衛有齊寇至君誰與守者。孟子又言子思居於衛邑。有齊國之寇賊興。或人吿之曰。寇賊來。何不去之。子思乃自稱名答或人曰。如使伋見其寇賊至則去之。衛君則誰與爲守護。伋。子思名也。孟子曰曾子子思同道至易地則皆然。孟子引至於此。乃曰。曾子子思二人。其道則同也。以其曾子居於武城。則師之道也。如人之父兄也。則去留人不可毁。無它以其無所拘也。子思居於衛。則臣之道也。其勢則微小也。當赴君之難。不可去也。無它。以其有所拘也。雖然。二人如更易其地。則皆能如是也。謂子思居於曾子之所而爲之師。亦未必不能如曾子去留無所拘也。曾子居於子思之所而爲之臣。亦未必不能如子思赴君之難而不去也。故曰曾子子思同道。案史記弟子傳曾子名參。字子輿。武城人。少孔子四十六歲。孔子以爲能通孝道故授之業。作孝經。死於魯國。注伋子思名也○正義曰。案孔子世家云。子思名伋。字子思。伯魚之子。孔子之孫也。年六十二。嘗困於宋。子思作中庸。沒於衛。】
儲子曰。王使人矙夫子。果有以異於人乎。注儲子齊人也。矙視也。果能也。謂孟子曰。王言賢者身貌必當有異。故使人視夫子。能有異於衆人之容乎。孟子曰。何以異於人哉。堯舜與人同耳。注人生同受法於天地之形。我當何以異於人哉。且堯舜之貌。與凡人同耳。其所以異。乃以仁義之道在於内也。音義【矙古莧切又音閑】疏【正義曰。此章言人以道殊。賢愚體别也。儲子謂孟子曰。齊王使人視夫子。能有以異别於衆人乎。以其齊王必謂孟子之賢。貌狀須有異於人也。孟子答之曰。我何以有别異於衆人哉。雖堯舜之盛帝。亦與人同其貌狀耳。但其所以有異於衆人者。特以仁義之道與人異耳。孟子言此。則知齊王是爲不逹者也。蓋古之人善觀人者。不索人於形骸之外。而索之於形骸之内。今齊王乃索孟子於形骸之外。宜其過也。注儲子齊人也○正義曰。蓋亦因經而爲言之也。故孟子仕於齊。今此乃曰。王使人來者。是知爲齊人。】
齊人有一妻一妾而處室者。其良人出。則必饜酒肉而後反。其妻問所與飲食者。則盡富貴也。注良人。夫也。盡富貴者。夫詐言其姓名也。其妻吿其妾曰。良人出。則必饜酒肉而後反。問其與飲食者。盡富貴也。而未嘗有顯者來。吾將矙良人之所之也。注妻疑其詐。故欲視其所之。蚤起。施從良人之所之。徧國中無與立談者。卒之東郭墦間之祭者。乞其餘不足。又顧而之他。此其爲饜足之道也。注施者。邪施而行。不欲使良人覺也。墦間。郭外冢間也。乞其祭者所餘酒肉也。其妻歸。吿其妾曰。良人者。所仰望而終身也。今若此。與其妾訕其良人。而相泣於中庭。注妻妾於中庭悲傷其良人。相對涕泣而謗毁之。而良人未之知也。施施從外來。驕其妻妾。注施施。猶扁扁。喜悦之貌。以爲妻妾不知。如故驕之也。由君子觀之。則人之所以求富貴利逹者。其妻妾不羞也。而不相泣者。幾希矣。注由。用也。用君子之道觀之。今求富貴者。皆以枉曲之道。昬夜乞哀而求之以驕人於白日。此良人爲妻妾所羞而泣傷也。幾希者。言今苟求富貴。妻妾雖不羞泣者。與此良人妻妾何異也。音義【饜。於艶切。蚤音早。施從之施。丁音迤。注同。張音易。謂延施而往也。墦燔潘二音。訕所晏切。施施丁依字。詩曰將其來施施。張音怡。扁扁丁毗緜切。】疏【正義曰。此章言小人苟得。妻妾猶羞也。齊人。有一妻一妾至幾希矣者。孟子託此。以譏時人。苟貪富貴而驕人者也。言齊國中人。有一妻一妾者。而居處於室。其良人出外。則必饜飽酒肉而後歸。其妻問所與飲食酒肉者。良人則盡以爲富貴者與之也。其妻遂吿其妾曰。良人出門。則必饜飽酒肉而後歸問其所與者。良人皆以爲富貴者與之也。而未嘗見有富貴顯逹者來家中。我將視其良人所往。妻疑之。故欲視其所往也。明日蚤起。乃邪施其身。微從良人之所往。徧盡一國之中。無有與良人。立談話者。終往齊國東郭之處。有冢間之祭者。良人乃就乞其餘祭之酒肉。不飽饜。又顧視而求之於他人。以此遂爲饜足之道。其妻乃先歸吿其妾曰。良人者。所仰望而終身者也。今乃若此。而乞之祭者爲饜足。遂與其妾非訕良人。而相對涕泣於中庭之間。而良人未之知其妻妾非訕其已。又施施然喜悦。從外來歸。復驕泰其妻妾孟子引至此。乃曰。由此齊人觀之。則今之人所以苟求富貴利逹者。其妻與妾而不羞恥。不相對涕泣於中庭者。幾希矣。言其少也。皆若此齊人耳。蓋孟子之言。每每及此者。所以救時之弊。不得不如是矣。】
孟子注疏卷八下
孟子注疏卷八下考證
逢蒙學射於羿章注羿將歸自田家衆殺之案襄公四年左傳云將歸自田家衆殺之而烹之以食其子子不忍食諸死於窮門○監本脱門字今增入
西子蒙不潔章注西子西施疏每入市人願見者先輸金錢一文是西施也○今史記無此文未知何據
天下之言性也章注言天下萬物之情性當順其故則利之也改戾其性則失其利矣○監本訛今天下之言性則以故而已矣以言其故者以利爲本耳今從閣本改正
禹稷當平世章疏思念天下有因洪水而沈溺也○此句下監本脱去亦如已被其沈溺也八字今補入又孟子故以同室之人救鬭爲喻○故監本訛固今改正
公都子曰章疏爲不若是離父之故○父之監本訛之父今改正
曾子居武城章疏沈猶行曰至未有與焉者○監本脱沈字今補入
注伋子思名也疏年六十二嘗困於宋○監本脱年字今補入
孟子注疏卷八下考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