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注疏卷五上


  漢趙氏注 宋孫奭音義并疏
  滕文公章句上。注滕文公者。滕。國名。文。諡也。公者。國人尊君之稱也。文公於當時。尊敬孟子。問以古道。猶衛靈公問陳於孔子。論語因以題篇。疏【正義曰。前篇章首論公孫丑有政事之才。問管晏之功。故曰公孫丑爲篇題。蓋謂行政莫大乎反古之道。是以此篇滕文公尊敬孟子。問以古道。如論語衛靈公問陳於孔子。遂以目爲篇題。不亦宣乎。故次公孫丑之篇。所以揭滕文公。爲此篇之題也。此篇凡十五章。趙注分之。遂成上下卷。據此上卷。凡五章而已。一章言人當上則聖人。秉仁行義。二章言事莫當於奉禮。孝莫大於哀慟。三章言尊賢師智。采人之善。脩學校。勸禮義。勑民事。正經界。均井田。賦什一。四章言神農務本。教於世民。許行蔽道。君臣同耕。陳相背師。降于幽谷。孟子博陳堯舜上下之叙以正之。五章言聖人緣情制禮。以直正枉。其餘十章。趙注分爲下卷。各有叙焉。注滕文公至題篇。○正義曰。案春秋魯隱公十一年。滕侯薛侯來朝。爭長。滕侯曰。我周之卜正也。乃長滕侯。隱公七年。杜預注云。滕國在沛國公丘縣東南。是滕文公之國。卽滕侯之後也。諡法曰。慈惠愛民曰文。忠信接禮曰文。論語第十五篇衛靈公問陳於孔子。孔子對俎豆之事。則嘗聞之。軍旅之事。未之學也。遂以爲之篇題故也。】
  滕文公爲世子。將之楚。過宋而見孟子。孟子道性善。言必稱堯舜。注文公爲世子。使於楚。而過宋。孟子時在宋。與相見也。滕侯。周文王之後也。古紀世本録。諸侵之世。滕國有考公麇。與文公之父定公相直。其子元公弘。與文公相直。以後世避諱。改考公爲定公。以元公行文德。故謂之文公也。孟子與世子言人生皆有善性。但當充而用之耳。又言堯舜之治天下。不失仁義之道。故勉世子。世子自楚反。復見孟子。注從楚還復詣孟子。欲重受法則也。孟子曰。世子疑吾言乎。夫道一而已矣。注世子疑吾言有不盡乎。天下之道一而已矣。惟有行善耳。復何疑邪。成覸謂齊景公曰。彼丈夫也。我丈夫也。吾何畏彼哉。注成覸勇果者也。與景公言曰。尊貴者與我同丈夫。我亦能爲之。我何爲畏之哉。顔淵曰。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爲者亦若是。注言欲有爲。當若顔淵。庶幾成覸不畏。乃能有所成耳。又以是勉世子也。公明儀曰。文王我師也。周公豈欺我哉。注公明儀賢者也。師文王信周公。言其知所法則也。今滕絶長補短。將五十里也。猶可以爲善國。注滕雖小。其境界長短相補。可得大五十里。子男之國也。尚可以行善者也。書曰。若藥不瞑眩。厥疾不瘳。注書逸篇也。瞑眩。藥攻人疾。先使瞑眩憒亂。乃得瘳愈。喻行仁當精熟。德惠乃洽也。音義【使所吏切。麇。居筠切。從禾直音値復。扶又切。重。直用切。下同。覸。古筧切。一音閑。瞑眩。莫甸切。下音縣。又作眠眴。音同。瞑眩憒亂。瞑或作傎。卽音顚。憒古對切。又音潰。】疏【正義曰。此章言人主當則聖人。秉仁行義者也。滕文公爲世子將之楚過宋而見孟子孟子道性善言必稱堯舜者。世子。諸侯適子之稱也。言滕文公爲世子之時。往楚國而在宋國過。見孟子。孟子乃與世子文公道其人性皆有善。但當行之而已。凡有言則必以堯舜爲言。蓋堯舜古之受禪之帝。其治國所行之事。皆爲後世所法。故言必堯舜之事。言於世子文公。以其欲勉世子文公也。文公者。後諡世子爲文公也。世子自楚反復見孟子者。是世子文公自宋而見孟子之後。往至楚國。又自楚國反歸。復見孟子於宋國也。孟子曰世子疑吾言乎夫道一而已矣者。孟子見世子復見再有所問。乃曰世子是疑我言有不盡。故復見乎。言道之在天下一而已。惟當善行焉。何必復疑而再欲問邪。成覸謂齊景公曰彼丈夫也我丈夫也吾何畏彼哉者。孟子又引往日成覸嘗謂齊景公曰。彼之尊貴者。卽丈夫也。我亦丈夫也。言卽一耳。我何爲畏之哉。是言我能爲之。亦如彼之尊貴矣。又何畏。顔淵有曰。舜何人也。我何人也。亦言其人卽一耳。但有能爲之者。亦若此舜矣。故曰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爲者亦若是。公明儀曰文王我師也周公豈欺我哉者。孟子又以公明儀有曰。文王者。我師法者也。周公豈欺誣我哉。言周公我亦信而師法之耳。今滕絶長補短將五十里也猶可以爲善國者。孟子謂世子。言今之滕國之地。絶長補短。其廣大亦將有五十里也。尚可以爲行善之國也。五十里者。子男之國也。故曰猶可以爲善國。書曰若藥弗瞑眩厥疾不瘳者。此蓋今之尚書說命之篇文也。孟子引書云。若藥之攻人。人服之不以瞑眩憒亂。則其疾以不愈也。所以引此者。蓋孟子恐云今滕國絶長補短。將有五十里。猶可爲善國。有致世子之所嫌。乃引此而喻之。抑亦所謂良藥苦口。忠言逆耳之意。而解世子又有以勸勉焉。注文公爲世子至勉世子也。○正義曰。此蓋古紀世本之文也。云滕有考公麇。與文公之父定公相直。其子元公洪。與文公相直。後世因避諱之故。更考公爲定公。元公爲文公。以其能安民大慮。故以定爲諡。以其能慈惠愛民。故以文爲諡。魯有文公定公之號。周有文王定王之名。其諡雖與滕君同。然稱其實。蓋不無異焉。凡稱公者。蓋古者天子有三公稱公。王者之後稱公。其餘大國稱侯伯。小國稱子男之君。亦得稱公者。非僭之也。以其國人尊之。故稱公而已。注云成覸勇果者也。公明儀賢者也。○正義曰。以意推之。則成覸之勇果。公明儀之賢者。可知矣。人亦未詳。禮於檀弓有公明儀。而注亦無所說。亦以孟子之時。事罕有所載。學者亦不必規規務求極焉。注若藥不瞑眩厥疾不瘳。○正義曰。商書說命篇。孔氏傳云。開汝心。沃我心。如服藥必瞑眩。極其病乃除。欲其出切言以自警。】
  滕定公薨。世子謂然友曰。昔者孟子嘗與我言於宋。於心終不忘。今也不幸至於大故。吾欲使子問於孟子。然後行事。注定公。文公父也。然友。世子之傅也。大故。謂大喪也。然友之鄒。問於孟子。注孟子歸在鄒也。孟子曰不亦善乎。親喪固所自盡也。注不亦者。亦也。問此。亦其善也。曾子曰。生事之以禮。死葬之以禮祭之以禮。可謂孝矣注曾子傳孔子之言。孟子欲令世子如曾子之從禮也。時諸侯皆不行禮。故使獨行之也。諸侯之禮。吾未之學也。雖然。吾嘗聞之矣。三年之喪齊疏之服。飦粥之食。自天子達於庶人。三代共之注孟子言我雖不學諸侯之禮。嘗聞師言。三代以前。君臣皆行三年之喪齊疏。齊衰也。飦。麋粥也。然友反命。定爲三年之喪。父兄百官。皆不欲曰。吾宗國魯先君莫之行。吾先君亦莫之行也。至於子之身而反之不可。注父兄百官。滕文同姓異姓諸臣也。皆不欲使世子行三年。滕魯同姓。俱出文王。魯周公之後。滕叔繡之後。敬聖人。故宗魯者也。且志曰。喪祭從先祖。曰吾有所受之也。注父兄百官。且復言也。志記也。周禮小史掌邦國之志曰。喪祭之事。各從其先祖之法。言我轉有所受之。不可於已身獨改更也。一說吾有所受之。世子言我受之於孟子也。故曰吾有所受也。謂然友曰吾他日未嘗學問。好馳馬試劒。今也父兄百官。不我足也。恐其不能盡於大事。子爲我問孟子。注父兄百官。見我他日所行。謂我志行不足。似恐我不能盡大事之禮。故止我也。爲我問孟子。當何以服其心。使其信我也。然友復之鄒。問孟子。孟子曰。然。不可以他求者也。孔子曰。君薨。聽於冢宰。歠粥面深墨。卽位而哭。百官有司。莫敢不哀。先之也。注孟子言如是不可用他事求也。喪尚哀。惟當以哀戚感之耳。國君薨。委政冢宰。大臣嗣君。但盡哀情。歠粥不食。顔色深墨。深。甚也。墨。黑也。卽喪位而哭。百官有司。莫敢不哀者。以君先哀之也。上有好者。下必有甚焉者矣。君子之德風也。小人之德草也。草上之風必偃。是在世子。注上之所欲。下以爲俗。尚加也。偃伏也。以風加草。莫不偃伏也。是在世子以身帥之也。然友反命。世子曰。然。是誠在我。注世子聞之。知其在身欲行之也。五月居廬。未有命戒。百官族人。可謂曰知。注諸侯五月而葬。未葬居倚廬於中門之内也。未有命戒。居喪不言也。異姓同姓之臣。可謂曰知。世子之能行禮也。及至葬。四方來觀之。顔色之戚。哭泣之哀。弔者大悅。注四方諸侯之賓來弔會者。見世子之憔悴哀戚。大悅其孝行之高美也已。音義【齊音資。疏。所居切。飦諸延。切。縗。或作衰。同音崔。■。亦作■。音義與糜同。更。古衡切。好。呼報切。下好者好聚好施皆同。爲于僞切。下旣爲。復爲。爲天下。親爲。非爲。皆同。歠川說切。帥音率。】疏【正義曰此章言事莫當於奉禮。孝莫大於哀慟。從善如流。文公之謂也。滕定公薨者。滕文公之父死也。世子謂然友曰昔者孟子嘗與我言於宋於心終不忘今也不幸至於大故吾欲使子問於孟子然後行事者。然友世子之傅也。世子謂然友言往日孟子。曾與我言於宋國之事。於我心至今常存。終爲不忘之也。今也不幸至於父母之大故。我欲使子問於孟子。然後行其父喪之事。然友之鄒問於孟子者。孟子將以自宋歸鄒也。然友乃往鄒國問孟子。以世子所問之事。孟子曰不亦善乎親喪固所自盡也者。孟子答然友。謂不亦善。然友以世子所問也。曾子曰生事之以禮死葬之以禮祭之以禮可謂孝矣至三代共之者。孟子以此答然友之問。言曾子謂父母在生之時。當以禮奉事之。如冬溫夏凊。昏定晨省。是其禮也。父母死之時。當以禮安葬之。如躃踊哭泣。哀以送之。卜其宅兆而安厝之。是其禮也。及祭之禮。如春秋祭祀。以時思之。陳其簠簋而哀戚之是也。能如此則可謂之能孝者矣。如問其諸侯所行之禮。則我未之學也。雖然爲未嘗學諸侯之禮。我嘗聞知之矣。言嘗聞三年父母之喪以齊疏齊衰之服。以麋粥之食。凡此三年之喪。自上至於天子。下而逹於庶人。三代夏商周。共行之矣。然友反命者。然友自鄒得孟子之言。乃反歸命告於滕公也。定爲三年之喪。父兄百官皆不欲也。故曰吾宗國魯先君莫之行也至於子之身而反之不可者。是世子因然友問孟子歸後。乃定爲三年之喪事。其滕之同姓與異姓諸臣。皆不欲爲三年之喪。遂曰我宗國魯先君莫之嘗行此三年喪禮。我之先君。亦莫之嘗行也。今至於子之身。而反違之。以爲三年之喪不可。言其不可反背先君。而以自爲三年喪之禮也。且志曰喪祭從先祖曰吾有所受之也。父兄百官言之後。復引記有曰。喪祭之事。各從其先祖之法。我但有所承受之也。不可於己身獨改更爲三年喪耳。滕與魯同姓。俱出魯周公之後。故云吾宗國魯先君。志記也。謂然友曰吾他日未嘗學問好馳馬試劒今也父兄百官不我足也恐其不能盡於大事子爲我問孟子者。滕文公既定爲三年之喪禮。而父兄百官見之。皆不欲爲。乃復謂然友曰。我所往他日未嘗學問禮。但好驅馳走馬試劒事。今也定爲三年之喪。父兄百官見之。皆謂我志不足以行此三年之喪。恐其不能盡於大事之禮。子復爲我之鄒問孟子。以爲如何。當使父兄百官服其心而信我也。然友復之鄒問孟子者。是然友自文公所。乃因其命復往鄒國見孟子而問焉。孟子曰不可以他求也孔子曰君薨聽於冢宰歠粥面深墨卽位而哭百官有司莫敢不哀先之也至是在世子者。孟子答然友爲世子之問。言如此則不可更以他事求也。惟當以哀戚感之耳。故引孔子曰。國君之薨。其政事皆委冢宰大臣聽行之。嗣君者但歠麋粥而不食。面之顔色。亦變爲甚黑之色。卽喪位而哀哭之。故百官有司。莫敢不哀。先之也。是所謂上有所好者。下必有甚焉者耳。且君子之德如風也。小人之德如草也。草加之以風。必偃伏而從風所趨耳。是在世子。但以身率之爾。凡此皆孟子答然友爲世子之問。而以此復敎之矣。然友反命世子曰是誠在我者。然友自問孟子之後。乃以孟子之言。反歸告於世子。世子於是五月居於喪廬。不敢入處。故未有命以令人。未有戒以號人。以其在外。思之而不言也。百官族人。皆以爲知禮能行三年之喪。乃曰可謂曰知。以其百官族人。指文公而言也。及至葬四方來觀之顔色之戚哭泣之哀弔者大悅者。言及至葬日。四方諸侯來弔慰而觀之。顔色之戚而形於容。哭泣之哀而形於聲。於是弔之者皆大悅。以喜其有孝行也。注定公文公父也○正義曰。說在前段已詳矣。注曾子傳孔子之言○正義曰。案論語孟孫問孝於孔子。孔子對曰。生事之以禮。死葬之以禮。祭之以禮。是曾子傳孔子之言而云。孟子所以引爲曾子言矣注滕魯國同姓俱出魯周公之後○正義曰。案魯隱公十一年。滕侯與薛侯爭長。薛侯曰。我先封。滕侯曰。我周之卜正也。薛庶姓也。我不可以後之。公使羽父請於薛侯曰。君與滕侯。辱在寡人。周諺有之曰。山有木。工則度之。賓有禮。主則擇之。周之宗盟。異姓爲後。寡人若朝于薛。不敢與諸任齒。君若辱貺寡人。則願以滕君爲請。薛侯許之。乃長滕侯。杜預云。薛任姓。以此推之。則知滕爲魯之後。與魯同姓也。注周禮小史掌邦國之志至孟子也○正義曰。鄭司農云。志謂記也。春秋傳所謂周志。國語所謂鄭書之屬也。兩說者。其意皆行。謂之父兄百官言。亦行。謂之世子。亦行。但不逆意則可矣。注諸侯五月而葬未葬居倚廬於中門之内也○正義曰。案左傳隱公元年云。天子七月而葬。同軌畢至。諸侯五月而葬。同盟至。大夫三月。同位至。士踰月。外姻至。又大喪記云。父母之喪。居倚廬是也。】
  滕文公問爲國。孟子曰。民事不可緩也。注問治國之道也。民事不可緩之使怠惰。當以政督趣。敎以生產之務也。詩曰。晝爾于茅。宵爾索綯。亟其乘屋。其始播百穀。注詩。邠風七月之篇。言敎民晝取茅草。夜索以爲綯。綯。絞也。及爾閒暇。亟而乘蓋爾野外之屋。春事起。爾將始播百穀矣。言農民之事無休已。民之爲道也。有恆產者有恆心。無恆產者無恆心。苟無恆心。放僻邪侈。無不爲己。及陷乎罪。然後從而刑之。是罔民也。焉有仁人在位。罔民而可爲也。注義與上篇同。孟子旣爲齊宣王言之。滕文公問。復爲究陳其義。故各自載之也。是故賢君必恭儉。禮下。取於民有制。注古之賢君。身行恭儉。禮下大臣。賦取於民。不過什一之制也。陽虎曰。爲富不仁矣。爲仁不富矣。注陽虎魯季氏家臣也。富者好聚。仁者好施。施不得聚。道相反也。陽虎非賢者也。言有可采。不以人廢言也。夏后氏五十而貢。殷人七十而助。周人百畝而徹。其實皆什一也。徹者徹也。助者藉也。注夏禹之世。號夏后氏。后君也。禹受禪於君。故夏稱后。殷周順人心而征伐。故言人也。民耕五十畝。貢上五畝。耕七十畝者。以七畝助公家。耕百畝者。徹取十畝以爲賦。雖異名而多少同。故曰皆什一也。徹猶取人徹取物也。藉者借也。猶人相借力助之也。龍子曰。治地莫善於助。莫不善於貢。貢者。校數歲之中以爲常。注龍子。古賢人也。言治土地之賦。無善於助者也。貢者校數歲以爲常。類而上之。民供奉之。有易有不易。故謂之莫不善於貢也。樂歲粒米狼戾。多取之而不爲虐。則寡取之。凶年糞其田而不足。則必取盈焉。注樂歲。豐年。狼戾。猶狼藉也。粒米。粟米之粒也。饒多狼藉。棄捐於地。是時多取於民。不爲暴虐也。而反以常數少取之。至於凶年饑歲。民人糞其田。尚無所得。不足以食。而公家取其稅。必滿其常數焉。不若從歲饑穰。以爲多少。與民同之也。爲民父母。使民盻盻然。將終歲勤動。不得以養其父母。又稱貸而益之。使老稚轉乎溝壑。惡在其爲民父母也。注盻盻。勤苦不休息之貌。動作稱舉也。言民勤身動作。終歲不得以養食其父母。公賦當畢。有不足者。又當舉貸子倍而益滿之。至使老少轉尸溝壑。安可以爲民之父母也。夫世禄。滕固行之矣。注古者諸侯卿大夫士。有功德。則世禄賜族者也。官有世功也。其子雖未任居官。得世食其父祿。賢者子孫。必有土之義也。滕固知行是矣。言亦當恤民之子弟。閔其勤勞者也。詩云。雨我公田。遂及我私。惟助爲有公田。由此觀之。雖周亦助也。注詩。小雅大田之篇。言太平時。民悅其上。願欲天之先雨公田。遂以次及我私田也。惟殷人助者。爲有公田耳。此周詩也。而云雨公田。知雖周家之時。亦有助之之制也。設爲庠序學校以敎之。注以學習禮敎化於國。庠者養也。校者敎也。序者射也。夏曰校。殷曰序。周曰庠。學則三代共之。皆所以明人倫也。注養者養耆老。敎者敎以禮義。射者三耦四矢。以逹物導氣也。學則三代同名。皆謂之學。學乎人倫。人倫者人事也。猶洪範曰。彝倫攸序。謂其常事有序者也。人倫明於上。小民親於下。有王者起。必來取法。是爲王者師也。注有行三王之道而興起者。當取法於有道之國也。詩云。周雖舊邦。其命維新。文王之謂也。子力行之。亦以新子之國。注詩。大雅文王之篇。言周雖后稷以來。舊爲諸侯。其受王命。惟文王新復脩治禮義以致之耳。以是勸勉文公。欲使庶幾新其國也。使畢戰。問井地。注畢戰。滕臣也。問古井田之法。時諸侯各去典籍。人自爲政。故井田之道不明也。孟子曰。子之君。將行仁政。選擇而使子。子必勉之。夫仁政必自經界始。經界不正。井地不均。穀祿不平。注子。畢戰也。經。亦界也。必先正其經界。勿侵鄰國。乃可均井田。平穀祿。穀所以爲祿也。周禮小司徒云。乃任土地而井其田野。言正其土地之界乃定受其井牧之處也。是故暴君汙吏。必慢其經界。經界旣正。分田制祿。可坐而定也。注暴君。殘虐之君。汙吏。貪吏也。慢經界。不正也。必相侵陵。長爭訟也。分田。賦廬井也。制禄。以庶人在官者。比上農夫轉以爲差。故可坐而定也。夫滕壤地褊小。將爲君子焉。將爲野人焉。無君子莫治野人。無野人莫養君子。注褊小。謂五十里也。爲。有也。雖小國亦有君子。亦有野人。言足以爲善政也。請野。九一而助。國中。什一使自賦。注九一者。井田以九頃爲數。而供什一郊野之賦也。助者。殷家稅名也。周亦用之。龍子所謂莫善於助也。時諸侯不行助法。國中什一者。周禮園■二十而稅一。時行重法。賦責之什一也。而。如也。自。從也。孟子欲請使野人如助法。什一而稅之。國中從其本賦。二十而稅一。以寛之也。卿以下。必有圭田。圭田五十畝。餘夫二十五畝。注古者卿以下。至於士。皆受圭田五十畝。所以供祭祀也。圭。潔也。上田故謂之圭田。所謂惟士無田。則亦不祭。言絀士無潔田也。井田之民。養公田者。受百畝。圭田半之。故五十畝。餘夫者。一家一人受田。其餘老少尚有餘力者。受二十五畝半於圭田。謂之餘夫也。受田者。田萊多少有上中下。周禮曰餘夫亦如之。亦如上中下之等也。王制曰。夫圭田無征。謂餘夫圭田。皆不出征賦也。時無圭田餘夫。孟子欲令復古。所以重祭祀。利民之道也。死徙無出鄕。注死。謂葬死也。徙。謂受土易居。平肥磽也。不出其鄕。易爲功也。鄕田同井。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疾病相扶持。則百姓親睦。注同鄕之田。共井之家。各相營勞也。出入相友。相友耦也。周禮大宰曰。八曰友以任得民。守望相助。助察姦惡也。疾病相扶持。扶持其羸弱。救其困急。皆所以敎民相親睦之道。和睦也。方里而井。井九百畝。其中爲公田。八家皆私百畝。同養公田。公事畢。然後敢治私事。所以别野人也。注方一里者。九百畝之地也。地爲一井。八家各私得百畝。同共養其公田之苖稼。公田八十畝。其餘二十畝。以爲廬井宅園圃家一畝半也。先公後私。遂及我私之義也。則是野人之事。所以别於士伍者也。此其大略也。若夫潤澤之則在君與子矣。注略要也。其井田之大要如是也。而加慈惠潤澤之。則在滕君與子。共戮力撫循之也。音義【督丁音促茅張云或作苖。誤也。索綯。桑洛切。下音桃。亟。丁云。音棘。乘。登也。閒音閑辟音僻。後放辟同。侈張云諸本作移。誤也。罔。張云或作司。誤也。徹。直列切。禪音擅。數。色主切。有易之易。丁以豉切。下及後章不易同。樂音洛。捐。與專切。肹說文五禮切。恨視也。亦四莧切。丁作肸。許乙切。養。餘亮切。下莫養奉養皆同。稱貸並如字。惡在音烏。安也。後章惡得惡能皆同。養食之食音。嗣任音壬。雨于。付切。校音效。下同。射神夜切。去。起呂切。汙烏路切。又音烏。長。爭之長張丈切。絀音黜。萊音來。草田曰萊。夫圭田丁云夫如字。謂。餘夫也。鄭。康成注。禮記訓夫爲治也。磽。苦交切。别彼列切。下有别同。】疏【正義曰。此章言尊賢師知。采人之善修學校。勸禮義。勑民事。正經界。均井田。賦什一。則爲國之大本也。滕文公問爲國者。滕文公問孟子治國之道也。孟子曰民事不可緩也者。孟子答文公言治國之道。惟民事當急而不可緩也。詩云晝爾于茅宵爾索綯亟其乘屋其始播百穀者。此蓋詩之邠風七月之篇文也。言民事於日中則取茅。夜中以索綯。綯。絞索也。晝。日中也。宵。夜中也。及爾閒暇之時。則亟疾乘蓋其野外之屋。春事始興。以爲播百穀爲也。以其民事當無休已。孟子所以引此而敎之文公也。亦欲文公敎民如此者焉。民之爲道也有恒產者有恒心無恒產者無恒心苟無恒心放僻邪侈無不爲己及陷乎罪然後從而刑之是罔民也焉有仁人在位罔民而可爲也者。此義同前篇此所以復言之者以其前篇。孟子爲齊宣陳之也。此篇蓋因文公爲治國之道。故孟子復此爲答。遂兩載焉此更不說。是故賢君必恭儉禮下取民有制者。言古之賢。君必身行恭儉。恭則不侮人。儉則不奪人。非特不侮人不奪人。且又禮下接於賢人。其取民之賦。又有什一之制。什一蓋十分則取一而已陽虎曰爲富不仁矣爲仁不富矣者。陽虎魯季氏之家臣也。孟子言陽虎有云。凡爲富者。則常聚民之財賄。爲己。所有。故不仁。凡爲仁者。以其常務博施濟衆。故不能富矣。孟子今引之而敎文公者。蓋欲使得其中矣。夏后氏五十而貢殷人七十而助周人百畝而徹其實皆什一也徹者徹也助者藉也者。言夏后氏之時。民耕五十畝田。其於貢上之賦。但五畝而已。是夏后氏五十而貢也。殷人之時。民耕七十畝田。其助公家則七畝而已。是殷人七十而助也。周人之時。民耕百畝。其徹取之賦。則十而已。是周人百畝而徹也。總而論之。其實皆什一之賦也。徹者徹也。助者藉也。此孟子自解之義也。徹猶徹取。助但借民力而耕之矣。故藉借也。夏后氏與殷人周人之稱不同者。蓋禹之受禪以繼舜有天下。故夏稱后后君也。殷周以征伐順人心而有天下。故云人也。龍子曰治地莫善於助莫不善於貢貢者校數歲之中以爲常者。龍子蓋古之賢人也。孟子言龍子有云。治土地之賦。莫善於助者也。莫不善於貢也。以其助則借民力而耕之。其所出在歲之所熟如何耳。貢者。以其檢校數歲之中。以爲有常之例也。其歲之所熟。則貢之數亦然。歲之荒。則貢之數亦然。蓋以歲荒。則有損於民也。故曰莫善於助。莫不善於貢。樂歲粒米狼戾多取之而不爲虐則寡取之凶年糞其田而不足則必取盈焉者。此亦孟子自解其上文之旨也。言豐樂之歲。其粒米狼藉饒多。雖多取之而不爲暴虐。則以寡取之。凶荒之年。糞其田尚不足。則以取滿其常數焉。是則校數歲之中。以爲常之意也。爲民父母使民盻盻然將終歲勤動不得以養其父母又稱貸而益之使老稚轉乎溝壑惡在其爲民父母也。孟子言人君爲下民之父母。使民盻盻相顧。將至終歲勤苦勞動。不得以贍養其父母。人君在上。又更稱貸而益之。以滿其常數之貢。致使老少羸弱。飢餓而轉尸於溝壑之中。如此安更可在上爲下民父母也。言其不足以爲民父母矣。以其爲民父母。當子養其民。不當如此故也。夫世禄滕固行之矣。孟子言今夫滕國於世禄。固已知行之矣。但亦當憐憫民之老少。與其勤勞者也。世祿者。以其有功德之臣。則世禄之賜其土地也。謂其子雖未任居官。得食其父之禄。亦必有土地禄之也。詩云雨我公田遂及我私惟助爲有公田由此觀之雖周亦助也者。此詩蓋小雅大田之篇文也。惟助至助也。孟子又自言之。因詩而解周之亦助也。其詩蓋謂民樂其上。願欲天之先雨及公田。次及我等私田也。孟子緣此而觀之。遂知雖周百畝而徹取之賦。其亦有助之制焉。以其惟行助。則爲有公田。如貢徹則非有公田矣。孟子於此。所以復辨其周之亦有助法。而取民之賦。蓋謂其莫善於助之義也。設爲庠序學校以敎之者。此孟子亦欲文公富而教之之意也。言又不特止於制民之賦而已。旣制其禄。又當開設爲之庠序學校以敎之矣。故曰庠者養也校者教也序者射也至是爲王者師也者。此孟子欲詳說其庠序學校之意也。言庠者所以養耆老於此者也。校者所以教禮義於此者也。序者所以講射於此。而行尊卑揖遜之禮者也。夏之時謂之校。殷之時謂之序。周之時謂之庠。然而爲學則三代皆共之。皆所以於此而明人倫之序。大倫既備明於上。小民既親之於其下。如有王者興起而用之。必來取法於此。是爲王者之師也。孟子所以區區爲滕文公言及此。又欲文公由此化民成俗故也。詩云周雖舊邦其命維新文王之謂也。子力行之亦以新子之國者。詩云蓋詩大雅文王之篇文也。其詩周雖自后稷以來。但爲之舊邦。其受王命。復脩治而維新之。是文王之謂也。孟子言文公但能力行如此。而脩治亦以新子之國矣。以其欲以此勉文公。使庶幾新其國也。使畢戰問井地。畢戰滕文公之臣也。滕文公自問爲國之道。孟子告之民事貢賦。勑禮義之意。其後又使其臣畢戰問孟子以井地之制也。孟子曰。子之君將行仁政選擇而使子子必勉之夫仁政必自經界始經界不正井地不均穀禄不平者。自此至在君與子矣。皆孟子答畢戰問井地之制也。孟子言子之君。將欲行其仁政。選擇而使子來。問以井地之制。子必當勉力與民同行之耳。夫仁政必自經界爲始。如經界不能正之。則井地由此不均齊。井地不均。則穀禄亦不平矣。穀所以爲禄。故云穀禄。是故暴君汙吏必慢其經界至定也者。孟子言此。故暴虐之君。汙濫之吏。必慢其經界。所以告之以此者。孟子欲滕君不爲暴君。畢戰不爲汙吏也。故如是云。然經界既以正。則田由此而分平。禄由是而得制。是其分田制禄。可坐而定之也。以言其易定也。夫滕壤地褊小將爲君子焉。將爲野人焉無君子莫治野人無野人莫養君子。孟子言今夫滕國土壤之地褊小。即止於五十里。然將爲之君子人焉。爲之野人焉。以其無君子。則莫能治其野人。無野人則莫能養其君子。孟子所以言此者。蓋以滕國。亦有君子。亦有野人。足以爲善政也。請野九一而助國中什一使自賦至若夫潤澤之則在君與子矣者。此皆孟子欲滕國爲善政。故以是請敎之也。今言請於郊野。行井田之制。以九一而助佐公田爲之賦。國中■園以什一之法。使貢自賦之。以其十中取一也。古者自卿以下。皆有其圭田。謂之圭田者。所以名其潔而供祭祀之田也。言自卿以下。皆受此圭田五十畝。餘夫二十五畝。以其一家一人受田。其餘老少尚有餘力者。亦受此圭田二十五畝而已。死徙無出鄉。以其死葬易居。無出其本鄉耳。鄉田同井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疾病相扶持則百姓親睦。以其爲同鄉之田。共井之家者。凡有出入皆相交友爲伴。所以同其心也。相助以守。而此不可以威武奪。相助以望。而彼不得以投隙來。疾病則相扶持其羸弱。而救其困急。則百姓於是相親和睦矣。方里而井。以其方一里之地爲之井。田九百畝。以其一井之田。有九百畝。其中爲公田。以其九百畝於井中抽百畝爲公田之苖稼。八家皆私百畝。以八口之家。皆受八百畝。以爲己之私田。苖稼同養公田。公事畢。然後敢治私事。以其八口之家。同共耕養其公田。及至公田之事了畢。然後耕治己之私田。以爲之私事。所以别野人也。此所以爲野人之事。以别於士伍者也。此其大略也。若夫潤澤之則在君與子矣。孟子言此則井田之大要如是也。若夫加之以慈惠潤澤之。則有在於滕君與子矣。子者稱畢戰爲子也。注詩邠風七月之篇至無休已○正義曰。毛氏云。宵夜也。綯絞也。乘升也。箋云爾汝也。汝當晝日往取茅歸。夜作絞索以待時用。亟急也。乘治也。十月定星將中。急當治野廬之屋。其始播百穀。謂期來年百穀于公社也。此詩蓋陳王業之艱難。注陽虎魯季氏家臣非賢者也。○正義曰。案論語云。陽貨欲見孔子。孔子不見。孔傳云。陽貨陽虎也。季氏之家臣而專魯國之政。是則姓陽名虎。字貨也。孔子不見。所以知其非賢故也。注詩小雅大田之篇至亦助也○正義曰。此蓋幽王之詩也。箋云其民之心先公後私。令天注雨於公田。因及私田爾。言民怙君德。蒙其餘惠。注洪範彜倫攸叙○正義曰。孔安國云。彞倫常道也。言常道所以大叙也。洪大也。範道也。此箕子陳之於武王者也。注詩大雅文王之篇○正義曰。此詩蓋言文王受命作周。箋云。大王聿來胥宇。而國於周。王迹起矣。而未有天命。至文王而受命。言新者美之也。注周禮小司徒曰。乃經土地而井牧其田野○正義曰。鄭注云。小司徒爲經之。立其五溝五塗之界。其制似井之字。因取名焉。鄭司農云。井牧者。春秋傳所謂井衍沃牧隰臯者也。鄭玄云。隰臯之地。九夫爲牧。二牧而當一井。今造都鄙。授民田。有不易者。有一易者。有再易者。通率二而當一。是之謂井牧。昔少康在虞思。有田一成。有衆一旅。一旅之衆。而田一成。則井牧之法。先古然矣。九夫爲井者。方一里九夫所治之田也。此制小司徒經之匠人爲之溝洫相包乃成耳。注周禮園廛二十而稅一○正義曰。鄭司農云。園廛亦輕之者。廛無穀。園少利也。注周禮云。餘夫亦如之。王制曰。夫圭田無征。○正義曰。鄭司農云。戶計一夫一婦而賦之田。其一戶有數口者。餘夫亦受此田也。夫圭田無征者。鄭氏云。夫猶治也。征稅也。治圭田者不稅。所以厚賢也。此則周禮之士田。以在近郊之地者也。注周禮大宰曰八曰友以任得民○正義曰。案大宰之職。以九兩繫邦國之民。一曰牧。以地得民。二曰長。以貴得民。三曰師。以賢得民。四曰儒。以道得民。五曰宗。以族得民。六曰主。以利得民。七曰吏。以治得民。八曰友。以任得民。九曰藪。以富得民。注云。兩。猶耦也。所以協耦萬民。繫。聯綴也。牧。州長也。長。諸侯也。師。諸侯師氏。有德行敎民者也。儒諸侯保氏。有六藝以敎民者也。宗繼别爲大宗。收族者也。鄭司農云。主謂公卿大夫。世世食采不絶者也。吏小吏。在鄕邑者。友謂同井相合耦耡作者。藪亦有虞掌其政令。爲之厲禁者。使其地之民。守其財物者。此大宰之職有是以掌之也。】音義【戮音六。師知音智。】
  孟子注疏卷五上
  孟子注疏卷五上考證
  滕文公章句上疏忠信接禮曰文○史記世家云愍民惠禮曰文無忠信接禮句疑誤
  滕文公問爲國章子之君將行仁政節注勿侵鄰國○侵監本訛慢今從閣本改正
  必有圭田注圭潔也上田故謂之圭田所以奉祭祀也所謂惟士無田則亦不祭言絀士無潔田也○【臣宗楷】按鄭樵曰圭田商制也周則士田矣考周官制度云圭田自卿至士皆五十畝第王制言有田則祭無田則薦既皆有田何以又云無田則薦以此知賜圭田亦有功德則賜圭田耳趙惠云德行潔白始與之田
  孟子注疏卷五上考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