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通论卷六


  新安首源姚际恒着
  齐
  鸡鸣
  鸡。既。鸣。矣。[评]寤。虚。朝既盈矣。──匪。鸡。则。鸣。苍。蝇。之。声。!本韵。○赋也。下同。[评]审听。实。
  东。方。明。矣。[评]再寤。虚。朝既昌矣。──匪。东。方。则。明。月。出。之。光。!本韵。[评]谛视。实。
  虫。飞。薨。薨。[评]将晓。甘。与。子。同。梦。──[评]工语。会且归矣,无、庶、予、子、憎、!本韵。[评]倒字句。
  序谓「思贤妃,刺哀公」。朱郁仪谓「美乙公之王姬」。伪说谓「卫姬劝桓公」。众说不一,皆无确据。然则序亦安可从也。
  此似刺齐侯之诗。严氏谓「上二章大史奏鸡鸣,公乃谓『此非鸡之鸣,是苍蝇之声耳』,以见其荒淫昏乱」,似是。二章仿此。三章,「为语其所昵之辞」,亦可通。旧说皆谓三章为贤妃之辞;「匪鸡则鸣」,忽下断语,又称君为「子」,皆未安。
  此诗大指,予从严氏。若夫严氏曰:「旧说以为古之贤妃警其夫,欲令早起,误以蝇声为鸡声。蝇以天将明乃飞而有声,鸡未鸣之前无蝇声也。」此说误矣。即作贤妃误以蝇声为鸡声解,亦可。何也蝇声夜中虽间有之,今小蝇无声,惟大者有声。然亦不必泥。苍蝇之声,犹云虫鸣声耳。秋夜有虫鸣;此必夏夜,故云苍蝇。或谓贤妃误听,或谓君误指,皆无不可。乃谓「蝇以天将明乃飞而有声」,是误以蚊声为蝇声也。蚊则天将明飞而有声,即下所谓「虫飞薨薨」是也。自严氏为此说,后人均疑蝇声在鸡鸣后,与下「月光」不一例,于是纷纷凿解。朱郁仪谓「月」字乃「日」字之误。季明德以一章为「疑其已迟」,二章为「幸其尚蚤」。何玄子曰:「贤妃谓君毋谓鸡声为蚤,过此以往,不但闻鸡声,将有苍蝇之声矣。」因叹诗人本谓误以蝇声为鸡声,解诗者又误以蝇声为蚊声,真堪捧腹。埤雅,?喜乱飞,似蚊而小,望之如雾。荀子所谓「酰酸而?聚」者也。因雨而生,与蚊实异。说文「秦谓之?,楚谓之蚊」,似未深考。
  [三章]「会且归矣」,君谓朝会者且欲归而治事矣;「无庶予、子憎」谓庶几无使人憎予与子也。是倒字句法,以见君天明方起,尚留恋于色而为辞也。严氏谓「吾会朝即归,庶无为吾子所憎也」,鄙而稚。集传主贤妃言,谓「俟君不出,则将散而归矣」,并无理。
  [增]此诗谓贤妃作亦可,即谓贤大夫之妻作亦何不可。总之,警其夫欲令早起,故终夜关心,乍寐乍觉,误以蝇声为鸡声,以月光为东方明,真情实境,写来活现。此亦夏月廿四、五、六、七等夜常有之事,惟知者可与道耳。庭燎不安于寝,间「夜何其」,亦同此意。乃解诗者不知领会微旨,专在字句纷纷聚辩,使人不见诗之妙,何耶愚谓此诗妙处须于句外求之;如以辞而已,非惟索解为难,且将怪作者矛盾矣。
  【鸡鸣三章,章四句。】
  还
  子之还兮,遭、我、乎峱之间兮。[评]多以我字见姿。并驱从两肩兮,揖、我、谓、我、儇本韵。兮。赋也。下同。
  子之茂兮,遭我乎峱之道兮。并驱从两牡兮,揖我谓我好本韵。兮。
  子之昌兮,遭我乎峱之阳兮。并驱从两狼兮,揖我谓我臧本韵。兮。
  序谓「刺哀公」,无据。按田猎亦男子所有事,豳风之「于貉」、「为裘」,秦风之「奉时辰牡」,安在其为「荒」哉!且此无「君、公」字,乃民庶耳,则尤不当刺。第诗之赠答处若有矜夸之意,以为见齐俗之尚功利则可,若必曰「不自知其非」,曰「其俗不美」,无乃矮人观场之见乎!
  【还三章,章四句。】
  着
  俟我于着、乎而,[评]实。充耳以素、乎而,[评]实。尚之以琼、华、本韵乎而。赋也。下同。[评]虚。
  俟我于庭乎而,充耳以青乎而,尚之以琼莹本韵。乎而。
  俟我于堂乎而,充耳以黄乎而,尚之以琼英本韵。乎而。
  序谓「刺时不亲迎」。按此本言亲迎。必欲反之为刺,何居若是,则凡美者皆可为刺矣。又可异者,吕氏祖其「刺不亲迎」之说,以为「女至门,始见其俟己」,安见此「着」与「庭」、「堂」为家而非女家乎郑风 丰篇亦有「俟我乎堂」句,解者皆以为女家,又何居况即谓女至家,安知其前不至女家耶
  此女子于归见亲迎之诗,今不可知其为何人。观充耳以琼玉,则亦贵人矣。「琼」,赤玉,贵者用之。「华」、「莹」、「英」,取协韵,以赞其玉之色泽也。毛传分「琼华」、「琼莹」、「琼英」为三种物,已自可笑;而又以琼华为「石」,琼莹、琼英为「石似玉」,又以分君、卿、大夫、士,尤谬。集传本之,皆以三者为「石似玉」,亦不可解。
  「着」、「庭」、「堂」,三地。「素」、「青」、「黄」,紞之三色。琼惟一玉,而以「华」、「莹」、「英」赞之,虚、实位置如此。
  【着三章,章三句。】
  东方之日
  东方之日兮。彼姝者子,在我室兮。在我室兮,履我即本韵。兮。兴也。下同。
  东方之月兮。彼姝者子,在我闼兮。在我闼兮,履我发本韵。兮。
  小序谓「刺衰」,孔氏谓「刺哀公」,伪传、说谓「刺庄公」,何玄子谓「刺襄公」,说诗者果可以群逞臆见如是乎!
  此刺淫之诗,以「日」、「月」为兴,作两章韵头耳。执泥「日」、「月」求解,皆非是。
  【东方之日二章,章五句。】
  东方未明
  东方未明,颠倒衣、裳。本韵。颠之倒之,自公召本韵。之。赋也。
  东方未晞,颠倒裳、衣。本韵。倒之颠之,自公令本韵。之。赋也。
  折柳樊圃,狂夫瞿瞿。不能辰夜,不夙则莫。本韵。○比也。
  小序谓「刺无节」,然古人鸡鸣而起,鸡鸣时正东方未明,可以起矣,并不为蚤,何言「无节」乎!此泥后世晏起而妄论古,可笑也。末章难详。
  【东方未明三章,章四句。】
  南山
  南山崔崔,雄狐绥绥。鲁道有荡,齐子由归。既、曰、归止,[评]刺辞。曷又怀本韵。止比而赋也。下同。
  葛屦五两,冠緌双止。鲁道有荡,齐子庸止。既曰庸止,曷又从本韵。止
  蓺麻如之何,衡、从其亩。取妻如之何必告父母。本韵。既曰告止,曷又鞠本韵。止
  析薪如之何,匪斧不克。取妻如之何匪媒不得。既曰得止,曷又极本韵。止
  诗中曰「鲁道」,曰「齐子」,明是齐襄公、文姜之事。又四章皆有「既曰」及「曷又」字,其为刺辞亦甚显然。
  小序谓「刺齐襄公」,只似笼统语。集传谓「前二章刺齐襄,后二章刺鲁桓」,未免割裂,辞意不贵。季明德谓「通篇刺文姜」,然则「雄狐」之说为何何玄子谓「惟首章首二句刺齐襄,首章『怀』字刺文姜,二章『从』字刺鲁桓,下二章又追原其夫妇成昏之始」,尤凿。惟严氏谓「通篇刺鲁桓」,似得之,盖谓齐人不当以「雄狐」目其君也。其曰「雄狐绥绥然求匹,喻鲁桓求昏于齐也」。又曰「齐人不敢斥言其君之恶而归咎于鲁之辞也。辞虽归咎于鲁,所以刺襄公者深矣」。如此,则辞旨归一而意亦周匝。
  [二章]「五」,伍通,「参伍」之伍。葛屦相伍必两,冠緌必双。下句不用「伍」字,即承上意而以「止」字足之。
  【南山四章,章六句。】
  甫田
  无田甫田,维莠骄骄。无思远人,劳心忉忉。本韵。○比而赋也。
  无田甫田,维莠桀桀。无思远人,劳心怛怛。本韵。○比而赋也。
  婉兮娈兮,总角丱兮。未几见兮,突而弁本韵。兮。非比,然未详。
  此诗未详。小序谓「刺襄公」,无据。大序谓「无礼义而求大功,不修德而求诸侯」云云,集传且谓「戒时人厌小而务大,忽近而图远」云云,大抵皆影响之论。而集传说理,于诗尤远,又以末章为比;按未章明是赋,必无此比体,惟知者可与道耳。何玄子谓「刺鲁庄公」,以末章云「婉兮娈兮」,猗嗟亦云「猗嗟娈兮,清扬婉兮」也。按诗多同句,而上二章之辞则全不合。
  【甫田三章,章四句。】
  卢令
  卢令。令。[评]声。其人美且。仁。通韵。○赋也。下同。[评]心。
  卢重。环。[评]形。其人美且。鬈。本韵。[评]形。
  卢重。镅。[评]形。其人美且。偲。本韵。[评]形。
  序「刺襄公」。何玄子曰:「公羊传载庄四年,公与齐侯狩于禚。左传载庄八年,齐侯田于贝丘,见大豕,从者曰:『公子彭生也!』公怒,射之,豕人立而啼。公惧,坠于车,因遂为无知所弒。此足为襄公好田之证。」
  「令令」,即环、镅之声。「鬈」,说文「发好也」。「偲」,集传曰「多须之貌。春秋传所谓『于思』。偲、思,古通用」。按以上「鬈」字例之,则此说是。
  【卢令三章,章二句。】
  敝笱
  敝笱在梁,其鱼鲂。齐子归止,其从如。云。本韵。○比而赋也。下同。
  敝笱在梁,其鱼鲂鱮。齐子归止,其从如。雨。本韵。[评]承云。
  敝笱在梁,其鱼唯唯。[评]变。齐子归止,其从如。水。本韵。[评]承雨。
  此指文姜诗。「归」,指于归;「从」,指从嫁,自顺。集传以文姜如齐多在庄公之世,故以为刺庄公,非也。因以「归」为归宁,既牵强,而不能防闲其母之罪,孰若不能防闲其妻之罪为尤重耶!
  [一章、二章]「鲂」、「鲂鱮」总连「鲂」字,盖鲂为鱼之绝美,陈风曰「岂其食鱼,必河之鲂」,是也。「」与「鱮」取换韵脚耳,不必泥。
  [三章]「唯唯」,毛传谓「出入不制」,虽非「唯」字正义,然于诗旨则合,姑从之。郑氏谓「行相随顺之貌」,若是,则为心下「从」者。夫诗意本取敝笱不能制鱼况鲁桓不能制妻,乃况从者,何耶不可从。
  「鱼」,阴类,故比文姜。「云」、「雨」、「水」,亦皆阴气,故比从者。
  【敝笱三章,章四句。】
  载驱
  载驱薄薄,簟茀、朱鞹。鲁道有荡,齐子发夕。本韵。○赋也。下同。
  四骊济济,垂辔沵沵。鲁道有荡,齐子岂。弟。本韵。[评]意。
  汶水汤汤,行人彭彭。鲁道有荡,齐子翔。本韵。
  汶水滔滔,行人儦儦。鲁道有荡,齐子游敖。本韵。
  小序谓「刺齐襄」,因以前二章上句指襄公。集传皆以为指文姜,意亦贯。
  【载驱四章,章四句。】
  猗嗟
  猗嗟昌兮,颀而长兮。抑、若、扬、兮,[评]摹神。美、目、扬、兮;巧趋跄兮;射。则。臧。本韵。兮。赋也。下同。[评]先虚言射。
  猗嗟名兮,美、目、清兮。仪既成兮;终。日。射。侯。不。出。正。兮。;[评]此言射而中。展我甥本韵。兮。
  猗嗟娈兮,清、扬、婉兮。舞则选兮;射。则。贯。兮。四。矢。反。兮。;以。御。乱。本韵。兮。[评]此言射而贯,贯必有力,故言御乱。
  小序谓「刺庄公」,是。
  何玄子曰:「春秋庄四年冬『公及齐人狩于禚』,此诗疑即狩禚事,盖公朝齐而因以狩也。古者诸侯相朝则有宾射,故所言者皆宾射之礼。又诗曰『展我甥兮』,自是庄公初至齐而人骤见之之语。」此说似有理。
  [二章]「巧趋跄兮」,何玄子曰:「盖升阶、降阶、就位、复位之时。」
  [三章]何玄子曰:「『贯』,贯布也。礼,射布侯中必贯,始释算。乡射礼云『不贯不释』,是也。『反』者,反其矢于受矢之处,即楅是也。」大序曰「夫人庄公为齐侯之子焉」,盖本公、谷二传为说。春秋「子同生」,谷梁曰「疑,故志之」。公羊曰「夫人谮于齐侯,『公曰:「同非吾子,齐侯之子也!」』」按此事暧昧,序据以说诗,谬。郑氏于「展我甥兮」之下云「展,诚也,言诚者,拒时人言齐侯之子」,又本序说。然诗人未必果有此意也。后之解诗者,不信序说,则不用可也。集传既用序说,又为之辨诬,尤可笑。
  集传于「美目扬兮」释曰「扬,目之动也」,于「清扬婉兮」又曰「扬,眉之美也」,何居
  三章皆言射,极有条理,而叙法错综入妙。
  【猗嗟三章,章六句。】
  魏
  葛屦
  纠纠葛屦,可以屦霜。掺掺女手,可以缝裳。本韵。要之襋之,好人服本韵。之。兴也。
  好人提提,宛然左辟,佩其象揥。维是褊心,是以为刺。本韵。○赋也。
  此诗「刺褊」,已见本文。大序因「纠纠葛屦」二句,并为刺「俭啬」,非也。俭为美德,「与其奢也宁俭」,夫子不云乎!序之以为「俭啬」者,误泥首章首二句,以为赋也。不知此是兴。诗人取兴多有难详者,不必执泥强求。集传既以为兴,是已,乃亦依序谓「刺俭啬」,何耶毛传以「女」为嫁未三月之女,武断殊甚。集传亦谬从之。
  此诗疑其时夫人之妾媵所作,以刺夫人者。
  [一章]「纠纠」,毛传曰「犹缭缭也」。集传曰「缭戾寒凉之意」。以传字作「缭戾寒凉」合下「履霜」意,杜撰而稚。诗取兴谓虽纠纠之葛屦亦可以履霜,则掺掺之女手亦可以缝裳矣,于是要之襋之,使好人服之。「好人」,犹美人,指夫人也。以见其服事之勤如此。
  [二章]于是承「好人」而言,见其提提然安谛也,其仪容宛然左避而退让也,其服饰佩其象揥也;维是其心褊急,是以为刺耳。
  【葛屦二章:一章六句,一章五句。】
  汾沮洳
  彼汾沮洳,言采其莫。彼其之子,美无度;美无度,殊异乎公路本韵。○兴也。下同。
  彼汾一方,言采其桑。彼其之子,美如英;美如英,殊异乎公行。本韵。
  彼汾一曲,言采其藚。彼其之子,美如玉;美如玉,殊异乎公族。本韵。
  小序谓「刺俭」,此蒙上篇之误而为说也。此篇不惟绝不见刺意,且亦无俭意。乃谓魏君亲采莫与桑与藚以合「刺俭」「刺俭」,原误作「俭之」,今改。之说,岂不稚其可笑乎!且诗亦无人采莫、又采桑、又采藚者,其为兴义甚明。彼盖直以每章上二句为赋也。集传既以为兴,而亦序谓「刺俭」,何耶其曰,「兴者,先言他物以引起所之辞也」,则采莫为他物矣,刺俭之意于何而见又曰「俭啬、褊急之态」,并连上篇褊急以入此篇,尤可笑。又毛、郑诸解以「美无度」为美辞,以「殊异乎公路」为刺辞;方美而忽刺,亦无此理。
  此诗人赞其公族大夫之诗,托言采物而见其人以起兴也。当时公族之人多习为骄贵,不循礼法故言此子美不可量,殊异乎公路之辈,犹言「超出流辈」也。正意在末章「公族」二字。「公路」、「公行」亦公族官名,取换韵耳。左传晋有公族、公行之官,不必据以解此,安知魏之制度同于晋乎
  【汾沮洳三章,章六句。】
  园有桃
  园有桃,其实之殽。心之忧矣,我、歌、且、谣、不。知。我。者。谓。我。士。也。骄。本韵。彼。人。是。哉。子。曰。何。其。[评]诗如行文,极纵横排宕之致。心之忧矣,其。谁。知。之。[评]总不知。其谁知之,盖。亦。勿。思。本韵。○兴也。下同。[评]答不知我者。
  园有棘,其实之食。心之忧矣,聊。以。行。国。不。知。我。者。谓。我。士。也。罔。极。本韵。[评]摹神。彼人是哉,子曰何其心之忧矣,其谁知之其谁知之,盖亦勿思。
  小序谓「刺时」,大序谓「国小而无德教」,集传承之,大抵皆依摹上三篇为说也。
  此贤者忧时之诗。
  「园有桃」二句,毛传、集传皆以为兴,是已。然毛传谓「园有桃其实之殽,国有民得其力」,非是。集传谓「园有桃,则其实之殽矣;心之忧,则我歌且谣矣」,亦无意义。此盖谓桃、棘,果实之贱者,园有之,犹可以为食,兴国之无人也,故直接以「心之忧矣」云云。诗之兴体不一,在乎善会之而已。
  【园有桃二章,章十二句。】
  陟岵
  陟彼岵兮,瞻望父本韵。兮。父曰:「嗟予子,句。行役夙夜无已。上慎旃哉,犹来无止!」本韵。○赋也。下同。
  陟彼屺兮,瞻望母本韵。兮。母曰:「嗟予季,句。行役夙夜无寐。上慎旃哉,犹来无弃!」本韵。
  陟彼冈兮,瞻望兄本韵。兮。兄曰:「嗟予弟,句。行役夙夜必偕。上慎旃哉,犹来无死!」本韵。
  小序谓「孝子行役,思念父母」,是。
  尔雅「有草木,岵;无草木,峐」。●同。毛传反之,非。「父曰」以下,皆父于其临行教戒之辞。「无止」,谓无止于彼而不来也。「无弃」,谓无弃我而不归也。「无死」,则加激切矣。集传于上二章皆预缠「死」字,无谓。
  【陟岵三章,章六句。】
  十亩之间
  十亩之间兮,桑者闲闲兮,「行与子还本韵。兮!」赋也。下同。
  十亩之外兮,桑者泄泄兮,「行与子逝本韵。兮!」
  此类刺淫之诗,盖以「桑者」为妇人古称,采桑皆妇人,无称男子者。若为君子思隐,则何为及于妇人耶。毛传解「闲闲」之义曰「闲闲然男女无别往来之貌」,盖已知桑者为女子,微见其意矣。曹植诗云「美女妖且闲,采桑歧路间」,亦得此意。古西北之地多植桑,与今绝异,故指男女之私者必曰「桑中」也。此描摹桑者闲闲、泄泄之态,而行将与之还而往,正类其意。不然,则夫之呼其妻,亦未可知也。因叹此诗若杂郑风中,集传必以为淫诗,今在魏风,遂不之觉,于此见其有耳而无目。则其谓郑风为淫诗者,其非淫诗可知矣。
  孟子云「五亩之宅,树之以桑」。此十亩者合两宅而言,故曰「之间」。「泄泄」,亦「闲闲」之义。
  【十亩之间二章,章三句。】
  伐檀
  坎坎伐檀兮,寘之河之干兮。河水清且涟猗。不。稼。不。穑。胡。取。禾。三。百。廛。兮。不。狩。不。猎。胡。瞻。尔。庭。有。悬。貆。兮。[评]只是借形君子,莫认作实。写西北人家如画。彼君子兮,不素餐本韵。兮!兴也。下同。
  坎坎伐辐兮,寘之河之侧兮。河水清且直猗。不。稼。不。穑。胡。取。禾。三。百。亿。兮。不。狩。不。猎。胡。瞻。尔。庭。有。悬。特。兮。彼君子兮,不素食本韵。兮!
  坎坎伐轮兮,寘之河之漘兮。河水清且沦猗。不。稼。不。穑。胡。取。禾。三。百。囷。兮。不。狩。不。猎。胡。瞻。尔。庭。有。悬。鹑。兮。彼君子兮,不素飧本韵。兮!
  小序谓「刺贪」;大序谓「在位贪鄙,无功而受禄,君子不得进仕尔」。谓「刺贪」者,指「不稼」以下而言也。谓「不得进仕」者,指章首三句而言也。「刺贪」与「不得进仕」各自为义,两不相蒙。又首三句,解诗者不为赋则为比。今按之,以为赋者,毛、郑解,集传从之。则以伐檀为实事。夫君子之人岂必从事力作即从事力作,如伐檀及稼穑、狩猎诸事,庸夫类为之,皆自食其力;君子为此,何以见其贤既有难通,而「河水清且涟猗」一句竟无着落:言君子不仕,伐檀以自给,而置于河干,可也,何为赞河水耶毛传云「若俟河水清且涟」,此仿左传「俟河之清,人寿几何」为说,添出「若俟」字,殊非语气。以为比者,苏氏解。谓伐檀宜为车,今河非用车之处,仍只君子不得进仕之义,与下义不蒙。而「河水」一句虽竭力曲解,亦终不合。
  再四思之,此首三句非赋,非比,乃兴也。兴体不必尽与下所合,不可固执求之。只是君子者适见有伐檀为车,用置于河干,而河水正清且涟猗之时,即所见以为兴,而下乃其事也。
  此诗美君子之不素餐,「不稼」四句只是借小人以形君子,亦借君子以骂小人,乃反衬「不素餐」之义耳。末二句始露其旨。若以为「刺贪」,失之矣。
  【伐檀三章,章九句。】
  硕鼠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逝将去女,适彼乐土。乐。土。乐。土。[评]津津。爰得我所。本韵。○比而赋也。下同。
  硕鼠,硕鼠,无食我麦!三岁贯女,莫我肯德。逝将去女,适彼乐国。乐国乐国,爰得我直。本韵。
  硕鼠,硕鼠,无食我苗!三岁贯女,莫我肯劳。逝将去女,适彼乐郊。乐郊乐郊,谁之永号。本韵。
  此诗刺重敛苛政,特为明显。
  【硕鼠三章,章八句。】
  唐
  蟋蟀
  蟋、蟀、在、堂,岁、聿、其、莫、今、我、不、乐,日、月、其、除、[评]感时惜物诗肇端于此。无已大康,职思其居。好乐无荒,良士瞿瞿。本韵。○赋也。下同。
  蟋蟀在堂,岁聿其逝。今我不乐,日月其迈。无已大康,职思其外。好乐无荒,良士蹶蹶。本韵。
  蟋蟀在堂,役车其休。今我不乐,日月其慆。无已大康,职思其忧。好乐无荒,良士休休。本韵。
  小序谓「刺晋僖「僖」,原误「昭」,据校改。公。集传谓「民间终岁劳苦之诗」。观诗中「良士」二字,既非君上,亦不必尽是细民,乃士大夫之诗也。
  每章八句,上四句一意,下四句一意。上四句言及时行乐,下四句又戒无过甚也。苏氏以其前后不类,作君、臣告语之辞,凿矣。
  【蟋蟀三章,章八句。】
  山有枢
  山有枢,隰有榆。子有衣裳,弗曳弗娄。子有车马,弗驰弗驱。宛其死矣,他人是愉!本韵。○兴也。下同。
  山有栲,隰有杻。子有庭内,弗洒弗扫。子有钟鼓,弗鼓弗考。宛其死矣,他人是保!本韵。
  山有漆,隰有栗。子有酒食,何不日鼓瑟[评]汉魏诗鼻祖。且以喜乐,且以永日。宛其死矣 ,他人入室!本韵。
  小序谓「刺晋昭公」,无据。集传谓「答前篇之意而解其忧」,亦谬。前篇先言及时为乐,后言无过甚;此篇惟言乐而已,何谓答之乎!朱子辨序曰「『宛其死矣』之言,非臣子所得施于君父者」。何玄子因以为诸大夫哀昭公之将亡而私相告语之辞。解诗若此,岂有定见者耶!季明德谓「刺俭不中礼之诗」,差可通。然未有以见其必然也。
  若直依诗词作及时行乐解,则类旷达者流,未可为训。且其人无子耶若有之,则以子孙为「他人」,是庄子之「委蜕」,佛家之「本空」矣。故诸家谓刺时君之败亡者,意本近是;然无所考,乌得凿然以为刺某公乎!
  [三章]「且以永日」,犹云「尽此一日」也。集传云「人多忧则觉日短,饮食作乐可以永长此日」,既昧「永日」之义,且人忧则苦日长,乐则嫌日短,严氏已讥其反说矣。
  【山有枢三章,章八句。】
  扬之水
  扬之水,白石凿凿。素衣、朱襮,从子于沃。既见君子,云何不乐!本韵。○比而赋也。下同。
  扬之水,白石皓皓。素衣、朱绣,从子于鹄。既见君子,云何不忧!本韵。
  扬之水,白石粼粼。我、闻、有、命,不、敢、以、告、人、!本韵。[评]正是告人处。
  大序谓「昭公分国以封沃,沃盛强,昭公微弱,国人将叛而归沃」。严氏曰:「将叛者潘父之徒而已,国人拳拳于昭公,无叛心也,彼「彼」,原作「后」,今改。序言过矣。异时潘父弒昭公,迎桓叔,晋人发兵攻桓叔,桓叔败,还,归曲沃,皆可以见国人之心矣。」严氏此说得诗之正意。集传误从序,故予谓遵序者莫若集传也。
  [一章]「扬之水」,水之浅而缓者。「白石凿凿」,喻隐谋之彰露也。「子」,指叛者。「君子」,指桓叔。严氏曰:「设言其人,其意谓国中有将与为叛以应曲沃者矣。此微词以泄其谋,欲昭公闻之而戒惧,早为之备也。若真欲从沃,则是潘父之党,必不作此诗以泄漏其事,且自取败也。」
  [三章]「我闻有命,不敢以告人」,若为国人将叛而作,则为反诗矣,可乎哉!
  【扬之水三章:二章章六句,一章四句。】
  椒聊
  椒聊之实,蕃衍盈升。彼其之子,硕大无朋。本韵。椒聊且,远条本韵。且!比而赋也。下同。
  椒聊之实,蕃衍盈匊。彼其之子,硕旧本皆作「实」,疑误,今正之。大且笃。本韵。椒聊且,远条且!
  大序谓「君子见沃之盛强,知其蕃衍盛大,子孙将有晋国焉」。观诗曰「蕃衍」,曰「硕大」,曰「远」,似指桓公,故无疑也。
  何玄子曰:「『聊』,旧以为语助辞,似非文理。愚按,「且」既为语助,「聊」不应更为语助也。按尔雅云『朹,檕梅;朻者,聊』。檕梅名朹,其朻者名聊也。朻,说文『高木也』。聊,即朹之高者。」按此说是,则是「椒聊且」叹其枝之高也。「远条且」叹其条之远也。
  【椒聊二章,章六句。】
  绸缪
  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今。夕。[评]惝怳。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本韵。何。!兴也。下同。[评]惝怳。
  绸缪束刍「刍」、「楚」两字原均误作「薪」,今改。三星在、隅、[评]即在天。今夕今夕见此邂、逅、[评]变。子兮子兮,如此邂逅本韵。何。!
  绸缪束楚「刍」、「楚」两字原均误作「薪」,今改。三星在、户、[评]即在天。今夕今夕见此粲、者、[评]又变。子兮子兮,如此粲者本韵。何。
  据「子兮」之词,是诗人见人成昏而作。序谓「国乱,昏姻不得其时」,恐亦臆测。如今人贺人作花烛诗,亦无不可也。
  「三」,「参」通。毛传谓「参」,是也。王肃谓「十月」,亦是。其曰「在天」,统言之;「在隅」,言其方;「在户」,据人在户中而言:皆一意也。一章「子兮」指女;二章「子兮」合指;三章「子兮」指男。
  【绸缪三章,章六句。】
  杕杜
  有杕之杜,其叶湑湑。独行踽踽。岂无他人,不如我同父。本韵。嗟行之人,胡不比焉人无兄弟,胡不佽本韵。焉兴也。下同。
  有杕之杜,其叶菁菁。独行??。岂无他人,不如我同姓。本韵。嗟行之人,胡不比焉人无兄弟,胡不佽焉
  此诗之意,似不得于兄弟而终望兄弟比助之辞。言我独行无偶,岂无他人可共行乎,然终不如我兄弟也。使他人而苟如兄弟也,则嗟彼行道之人胡不亲比我,而人无兄弟者胡不佽助我乎「行之人」即上「他人」,以见他人莫如我兄弟也,即棠棣「凡今之人,莫如兄弟」之意。「嗟行之人」以下意贯至末;两「胡不」,反问之词,犹云行人胡不比我佽我耳。「人无兄弟」一句,是夹入成章者,不重,亦不必泥。注疏及苏、严二氏解此四句,皆不合,而集传尤谬。其曰:「然岂无他人之可与同行也哉,特以其不如我兄弟,是以不免于踽踽耳。于是嗟叹行路之人,何不闵我之独行而见亲,怜我之无兄弟而见助乎」按上既曰「岂无他人可与同行,不如我兄弟」,下又仍望他人闵我怜我,自为乖反,甚可笑。且世安有望行路之人而闵怜我者乎若是,则乞人耳。又「不如我同父」明是有兄弟人口气,乃曰「此无兄弟者自伤其孤特」,并谬。
  【杕杜二章,章九句。】
  羔裘
  羔裘、豹袪,自我人居居。岂无他人,维子之故。本韵。○赋也。下同。
  羔裘、豹褎,自我人究究。岂无他人,维子之好。本韵。
  序谓「刺在位之诗。毛传释「居居」曰「怀「怀」,原作「坏」,据校改。恶不相亲比之貌」,释「究究」曰「犹居居也」。尔雅曰「居居,究究,恶也」。合二者之言,序说或是。
  【羔裘二章,章四句。】
  鸨羽
  肃肃鸨羽,集于苞栩。王事靡盬,不能蓺稷黍。父母何怙悠悠苍天,曷其有所!本韵。○兴也。下同。
  肃肃鸨翼,集于苞棘。王事靡盬,不能蓺黍稷。父母何食悠悠苍天,曷其有极!本韵。
  肃肃鸨行,集于苞桑。王事靡盬,不能蓺稻粱。父母何尝悠悠苍天,曷其有常!本韵。
  大序谓「晋昭公之后,大乱五世,君子下从征役,不得养父母之诗」。今以诗中「王事」二字而信其说。
  【鸨羽三章,章七句。】
  无衣
  岂。曰。无。衣。七。兮。![评]起得兀突飘忽。不、如、子、之、衣,安且吉本韵。兮、赋也。下同。[评]二句只一意,无他衬句,章法亦奇。
  岂曰无衣六兮!不如子之衣,安且燠本韵。兮。
  小序谓「美晋武公」,是美者其诗人美之,传之于世,人则以为刺耳,正不相妨。朱仲晦不喻其意,力诋小序,谓「小序之陋固多,然其颠倒顺逆,乱理悖伦,未有如此之甚者」,甚无谓。篇中「子兮」指武公,序以为「请命于天子之使」,意以「子」属「天子之使」也,然增出矣。集传以「子」为武公自指「天子」,谬。
  【无衣二章,章三句。】
  有杕之杜
  有杕之杜,生于道左。彼君子兮,噬肯适我本韵。中心好之,[评]真情。曷饮食本韵。之兴也。下同。
  有杕之杜,生于道周。彼君子兮,噬肯来游本韵。中心好之,曷饮食之
  集传谓「此人好贤而不足以致之」,是。
  首二句是兴,不必作比解。
  贤者初不望人饮食,而好贤之人则惟思以饮食申其殷勤之意。缁衣「改衣、授餐」亦然。此真善体人情以为言也。
  【有杕之杜二章,章六句。】
  葛生
  葛生蒙楚,蔓于野。予美亡此,谁、与、独、处、本韵。○兴也。
  葛生蒙棘,蔓于域。予美亡此,谁与独息。本韵。○兴也。
  角、枕、粲、兮,锦、衾、烂、兮、予美亡此,谁与独旦。本韵。○赋也。下同。
  夏。之。日。冬。之。夜。[评]不露思字妙。百岁之后,归于其居。本韵。
  冬之夜,夏之日。[评]此换句特妙,见时光流转。百岁之后,归于其室。本韵。
  小序谓「刺晋献公」,是。曹氏数献公二十三年之间凡十一战,则妇人于夫征役而思之者多矣。
  此诗或谓「思存」,或谓「悼亡」,据思存为是。末章「百岁之后」,谓此时不得共处,百岁之后拟同归于九泉之居,矢其志之守义无他也。云「百岁」者,即偕老之意。若夫已死,而自云「己百岁之后同归于居」,便非语气。
  [一章]首二句是兴;或以为赋,或以为比,皆非。「谁与独处」,何玄子曰「我其谁与乎但独处而已」。后章仿此。各以二字为文,递转而下,与易「匪寇,昏媾」句法同。
  [四章]言「夏、冬」者,取时变之大,犹今人言「寒暑迭更,裘葛屡易」也,见其无时不思,此义也。云「日、夜」者,见其无刻不思,此又一义也。以「日」属「夏」,以「夜」属「冬」,则各以其长者言之,此又一义也。末章转换,亦以见时之转换,此又一义也。诗义之耐人寻绎如此。
  【葛生五章,章四句。】
  采苓
  采、苓,采、苓,首、阳、之、颠、人、之、为、言,苟、亦、无、信、!通韵。舍、旃,舍、旃,苟、亦、无、然、人之为言,胡得焉!本韵。○兴也。下同。[评]通篇以迭词重句缠绵动听,而姿态亦复摇曳。
  采苦,采苦,首阳之下。人之为言,苟亦无与!本韵。舍旃,舍旃,苟亦无然!人之为言,胡得焉!
  采葑,采葑,首阳之东。人之为言,苟亦无从!本韵。舍旃,舍旃,苟亦无然!人之为言,胡得焉!
  序谓「刺晋献公听谗」,是。
  首二句是兴;以为比,非。
  首阳,山名。集传以首阳为「首山之南」,然则下何以云「首阳之东」乎
  【采苓三章,章八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