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纂言卷四下
元 吴澄 撰
多士
士殷之诸臣有位者
惟三月周公初于新邑洛用告商王士
召诰所谓甲子周公朝用书命庶殷即此篇也
王若曰尔殷遗多士弗吊旻天大降丧于殷我有周佑命将天明威致王罚□殷命终于帝肆尔多士非我小国敢弋殷命惟天不畀允罔固乱弼我我其敢求位惟帝不畀惟我下民秉爲惟天明畏
周公称王命以诰谓王之意若曰尔乃殷所遗之多士不幸旻天大降下丧亡之祸于殷我有周爲天佑助而命之将奉天之明天之威致王者之罚以督促殷命使终絶于天射取禽鸟曰弋尔众士当知所以王非我小国之周敢弋取殷之天命乃纣不爲天所与天信不坚固保防爲乱之人所以弼我而使我受殷命也我岂敢求殷天位而有之哉乃纣不爲帝所与而我下民皆秉心以爲我民心所归即天命所归也或言天或言帝综错成文尔非有异也殷命非我敢弋乃天不畀纣而我得之天位非我敢求乃帝不畀纣而我有之畀我者天之明不畀纣者天之威也故总之曰惟天明畏畏与威通
我闻曰上帝引逸有夏不适逸则惟帝降格向于时夏弗克庸帝大滛泆有辞惟时天罔念闻厥惟废元命降致罚乃命尔先祖成汤革夏俊民甸四方自成汤至于帝乙罔不明德恤祀亦惟天丕建保乂有殷殷王亦罔敢失帝罔不配天其泽在今后嗣王诞罔显于天矧曰其有聼念于先王勤家诞滛厥泆罔顾于天显民祗惟时上帝不保降若兹大丧惟天不畀不明厥德凡四方小大邦丧罔非有辞于罚
上既言殷所以亡周所以兴此又言夏亡殷兴之事以见昔殷之代夏亦如今周之代殷也我闻人言上帝于人君之好逸乐者引而去之有夏之君若禹若啓若少康皆以忧勤合天意而不适于逸则上帝降格眷佑之向犹趋向之向谓趋而至也向至于是夏桀不能用上帝之意天不好逸乐而桀乃适逸大滛溺于逸乐而有可罪之辞惟是之故天无复爱念听闻之遂废絶其大命降致以罚谓夏亡而桀放也天乃命尔殷士之先祖成汤改革夏之俊民爲殷之俊民而甸四方诸国之土地不言改夏民而言改夏俊民盖谓俊民且归殷则凡民可知犹孟子言天下之父归之其子焉徃也殷自成汤至帝乙皆能合天之意无不克明其德勤恤祀事盖人君爲神天之主承上下神祗与社稷宗庙然黍稷非馨明德惟馨故祀事以明德爲本殷之诸贤君知此故天大建立之爲王而保治有殷之国殷王爲天所建立亦无敢失帝之意无不益广其德泽以配合乎天盖言帝乙以上诸王能顺天意以保天下而纣不能然也在今后嗣王谓纣也天意引勉而纣乃适逸是大不明于天之意也况能耳听心念先王克勤于家之事乎大滛于其逸乐之事泆逸通无能顾视天之显道与民之当敬惟是之故上帝不保殷而降如此大丧亡之祸天之所不与纣者以纣不明其德故耳因言凡四方小大之国至于丧亡者无非皆有可罪之辞然则纣之亡也亦以有辞于罚而天罚之也
王若曰尔殷多士今惟我周王丕灵承帝事有命曰割殷告勑于帝惟我事不贰适惟尔王家我适予其曰惟尔洪无度我不尔动自乃邑予亦念天即于殷大戾肆不正
又呼殷士而与之言谓周所以王以我周王大善承奉上帝之事故上帝有命命之割絶殷命遂告勑殷之事于帝如汤将伐桀用□牡昭告于帝也我于割殷之事应天顺人一举而定不待再适殷都尔乃不明天命所归既亡复叛使我之用兵遂至于再乃惟尔商王之家召我适尔殷都也其曰者审度之辞武庚之叛乃惟尔大爲非度我不先起兵端于尔扰动自尔邑作乱有以招致我之罚前既诛纣后又杀武庚我亦恻然念及天就降于殷以此大灾戾故使汝以不正而取诸灭亡之祸也
王曰猷告尔多士予惟时其迁居西尔非我一人奉德不康宁时惟天命无违朕不敢有后无我怨惟尔知惟殷先人有册有典殷革夏命今尔其曰夏廸简在王庭有服在百僚予一人惟听用德肆予敢求尔于天邑商予惟率肆矜尔非予罪时惟天命
承上而言我惟是之故所以迁尔之居而西尔也纣都在洛东自东迁而适西故曰西尔所以迁尔者非我一人奉持其德好劳动尔不安宁尔也是惟天命如此不可违逆我顺天命不敢有后后犹缓也尔无怨我尔殷王先世改革夏命爲殷有册书典籍记载其事尔所知也今尔又言殷革夏之后简防其人使在王庭有职于百僚今我一人惟有德者听采而用之尔若有德亦用尔也天邑商言商地旧爲天子之都我岂是敢以私意求索尔于天邑之商而迁尔于洛乎予惟皆矜悯尔欲俾尔习于逊顺不爲叛乱以保尔之生也迁尔非我之罪是惟天命当如此
王曰多士昔朕来自奄予大降尔四国民命我乃明致天罚移尔遐逖比事臣我宗多逊
昔我伐奄而归之时大降下尔四国民以教命多方之书是也其时殷民未迁既告多方之后见殷民未化遂乃明致天罚移尔于遐逺之地谓迁洛也叛乱之人得免诛戮罪当流徙迁之者乃致天之罚也纣都距洛非甚逺而曰遐逖者以殷民安土之情则爲遐逖也迁尔者欲俾尔亲比服事臣顺于我周多逊之宗薫染以成习也宗谓士大夫之家各有宗以相统
王曰告尔殷多士今予惟不尔杀于惟时命有申今朕作大邑于兹洛予惟四方罔攸賔亦惟尔多士攸服奔走臣我多逊尔乃尚有尔土尔乃尚宁干止尔克敬天惟畀矜尔尔不克敬尔不啻不有尔土予亦致天之罚于尔躬今尔惟时宅尔邑继尔居尔厥有干有年于兹洛尔小子乃兴从尔迁
承上而言今我惟不欲杀汝故惟以是昔日诰多方之命又重言以告尔殷士欲使尔臣顺我周而不致杀身也今我所以作大邑于此洛者一则爲四方诸侯无所賔贡之地以洛是中土四方来者道里均故营洛以爲朝防之所二则爲尔殷多士迁徙在此就此朝防尔习见我周羣臣济济相逊尔所服事奔走臣顺者皆多逊之人而尔亦化爲多逊也盖洛有二都一以賔诸侯者名东都又名王城所卜涧东瀍西之地是也一以居殷民者名下都又名成周所卜涧水东之地是也殷士化爲多逊庶几于此保有尔之土田庶几于此安宁如木之干有所定止而枝叶得以生长也敬者一心谨畏不敢怠忽之谓克敬则循理而致福天所与而矜怜者也不克敬则悖理而取祸是天所罚也不但不能保有尔土亦将不能保有尔身此戒之之辞今尔惟于是立家而安处尔邑于是传世而继续尔居有干谓宅尔邑而基业植立有年谓继尔居而子孙永乆尔后世子孙之兴从尔迁洛始此劝之之辞
王曰呜呼猷告尔有方多士暨殷多士今尔奔走臣我监五祀越惟有胥伯小大多正尔罔不克臬自作不和尔惟和哉尔室不睦尔惟和哉尔邑克明尔惟克勤乃事尔尚不忌于凶德亦则以穆穆在乃位克阅于乃邑谋介尔乃自时洛邑尚永力畋尔田天惟畀矜尔我有周惟其大介赉尔迪简在王庭尚尔事有服在大僚此篇爲诰殷多士而作此又普告四方诸国众士来赴营洛之役者而及殷士之迁在洛者盖欲诸国之士共闻诰殷士之言也今尔之尔专指殷士殷士之迁洛盖在成王之三年此时爲成王之七年故谓尔奔走臣服于我所立之监已五年矣汝等多士其间亦有众胥之长与小官之正大官之正各爲官长无或不能守法也尔自身所爲或犹有怨恨不和之心继今以后尔惟自变化而和哉非特尔身尔室家之内犹或有陵犯不睦之人继今以后尔惟变化而和之哉不和不睦谓不肯臣顺于周也居尔之邑而能至于光显由尔能勤其事之所致庶几无有凶恶之德可忌讳也亦且肃敬在尔之位能临视于尔之邑而所谋者大矣庶几自此洛邑可以长保其禄天亦将畀矜于尔我周家亦将大有赐赉于尔简防而置之王庭庶几尔之所事有服其事而至大官者非特保有尔邑土田而已此所谓大介赉也
王曰呜呼多士尔不克劝忱我命尔亦则惟不克享凡民惟曰不享
尔若不能劝勉以信奉我之教命是不能奉上而凡爲民者亦惟曰汝不奉上矣通前一节王曰呜呼猷告尔有方多士至此百五十一字旧本错简在多方篇今从吴氏胡氏説厘正在此不享之下疑又阙文
又曰时予乃或言尔攸居
又曰上旧有王曰二字新安王氏曰王曰之上必有脱简又曰之下必有脱文不可强释今案王氏说是也王曰之下脱简即是误在多方篇内者既取彼之文补之于此则此王曰二字宜衍今删去又曰盖承上文惟曰而言述凡民之又曰也予自民言之予周王也尔尔殷士也洛邑殷士所居此篇叮咛告教欲殷士永乆安居于洛所谓言尔攸居也凡民又曰是我周王乃或能言尔所居谆切恳至如此非爱尔之深其能然乎尔殷士在下者不能敬上我周王在上者乃能爱下不爲必然之辞故曰或
无逸
成王渐长周公虑其嗜欲萌动故作此书教戒以篇首无逸二字名篇吴氏曰考于君奭立政洛诰诸篇周公于成王皆有冲孺幼小之称而无逸独无故知其爲最后也
周公曰呜呼君子所其无逸先知稼穑之艰难乃逸则知小人之依相小人厥父母勤劳稼穑厥子乃不知稼穑之艰难乃逸乃谚既诞否则侮厥父母曰昔之人无闻知
此篇七更端皆以呜呼发之重嗟永叹所以深感动成王也君子小人以位言所语辞也古人盟誓之辞发端皆曰所其者有所指而言无逸者勤劳而无休息也勤劳之事非一而惟小人之于稼穑最爲艰难君子于人所勤劳之事首先能知乎此身体尽瘁湿暍备尝耕种耘获终歳无有逸时此小人劳逸者之爲也君子虽不爲之而能知之故乃暇逸之时则能知小人之所倚赖以爲生者在此而不敢厚敛多取以困其力也视彼小人其父母勤劳于稼穑而爲农家之子乃不服田亩反不知稼穑之艰难故乃暇逸之时猥习俚言既恣爲夸诞矣不然则又侮讪其父母曰古老之人无所闻知徒尔自苦也夫劳心以治下者君子也劳力以奉上者小人也周公教戒成王亦欲其勤劳于心耳岂欲其勤劳于力哉然不知小人劳力之事者必不能爲君子劳心之事盖劳心者治人而食于人劳力者食人而治于人居人上者当思我之崇髙富贵凡宫室衣服饮食之奉无一不出于民力彼之劳力以奉我者如此其至也我其可不劳心以治之而使之得遂其生乎故此篇七节自第二节以下皆以勤劳于心者勉成王而篇首独举勤劳于力者爲先俾王知小人勤劳稼穑之事其善于格君心哉
周公曰呜呼我闻曰昔在殷王中宗严恭寅畏天命自度治民祗惧不敢荒宁肆中宗之享国七十有五年中宗大戊庙号严恭敬之形于外寅畏敬之主于中自度犹言自律自检天命在躬易失难保故反躬自省谨循法则惟恐不能永保天命也天人相关知敬天命故亦敬民事以严恭治民爲祗以寅畏治民爲惧平日存心处事皆不敢迷乱怠弛中宗能如此所以能永年也
其在髙宗时旧劳于外爰暨小人作其即位乃或亮隂三年不言其惟不言言乃雍不敢荒宁嘉靖殷邦至于小大无时或怨肆髙宗之享国五十有九年
髙宗武丁庙号亮隂居丧之名郑氏读爲梁闇雍和也发言和顺当于理也嘉者羙之至靖者治安之谓髙宗旧时劳苦于外及与小人逰处起自民间即天子位盖尝亲歴民事艰难故发言不敢轻易居丧不言礼也然三年之乆不出一言圣贤之君未必尽然髙宗独能如此故谓乃或犹言是或一道也惟不轻言故言发而当前此殷国中衰不可言靖况可言嘉乎髙宗存心处事亦如中宗不敢荒宁遂能中兴嘉靖殷国至于或小或大之人咸得其安无于是时而或有怨者髙宗能如此所以能永年也
其在祖甲不义惟王旧爲小人作其即位爰知小人之依能保惠于庶民不敢侮鳏寡肆祖甲之享国三十有三年
郑氏曰祖甲武丁子有兄祖庚武丁欲废兄立弟祖甲甲以此爲不义逃于民间故曰旧爲小人澄案史记武丁崩祖庚立七年而崩祖甲起承帝位以其乆在民间于是能知小人之所依用能爱防利泽于众民虽穷民亦不敢慢忽祖甲能如此所以能永年也
自时厥后立王生则逸生则逸不知稼穑之艰难不闻小人之劳惟耽乐之从自时厥后亦罔或克寿或十年或七八年或五六年或四三年
自时厥后夏氏以爲或自中宗之后或自髙宗之后或自祖甲之后是也耽贪欲自侈之谓言自是三君之后立而爲王者生则好耽乐不知农事之艰难是以不闻细民用力之劳而惟一已耽乐之欲是从以此伐性戕生自是以后亦无或能寿者澄案史记中宗之后仲丁十三年仲壬十五年所谓十年者也河亶甲九年阳甲七年所谓或七八年者也髙宗祖甲之后廪辛六年所谓或五六年者也武乙四年大丁三年所谓或四三年者也时成王稍长疑或有狥欲促年之渐故周公丁宁戒之林氏曰此言商贤君止于三酒诰多方多士言自成汤至帝乙罔非贤君盖与成王言则责其难不如三君之享国则不足称与商民言则乐道前王之善苟能绍汤之基业而不坠则皆可称不以辞害意可也
周公曰呜呼厥亦惟我周太王王季克自抑畏
不特殷之三王如此周之三王亦然抑者贬损谦下之意将言文王之事故原其家法之所自
文王卑服即康功田功徽柔懿恭怀保小民惠鲜鳏寡自朝至于日中昃不遑暇食用咸和万民文王不敢盘于游田以庶邦惟正之供文王受命惟中身厥享国五十年
卑服犹禹之恶衣服也盖举一端而言凡宫室饮食自奉之薄在其中矣康功安民之事田功养民之事徽懿皆羙也而徽有纠紧之意懿有淑善之意柔易至于懦徽柔则非不断之柔恭易至于拘懿恭则非不安之恭惠鲜谓惠利而苏鲜之使有生意也遑亦暇也重言文王之薄于奉已而厚于养民斯有柔恭之美德平易近民于民之微者则怀保之于民之穷者则惠鲜之然此特一国之民尔纣毒痡四海文王爲方伯勤劳政事自早朝不食至于日中或至于日昃犹不暇于食者盖将用以咸和庶邦之万民视民如伤望道如未见其勤劳自不能已岂若后世量书传餐代有司之任者哉盘谓盘旋不已耽其乐也游谓巡行田谓围猎游田有常制文王不敢过也以游田之简可知百用之约故庶邦之供贡者惟正数而已于外无一毫之多取方伯长诸侯所统庶邦皆有常供春秋时齐晋称伯诸侯各有贡物至唐犹有送使之制其所从来旧矣受命谓嗣爲诸侯内受命于先君上受命于天子也中身文王九十七而终即位时年四十七中身举全数也
周公曰呜呼继自今嗣王则其无淫于观于逸于游于田以万民惟正之供无皇曰今日耽乐乃非民攸训非天攸若时人丕则有愆无若殷王受之迷乱酗于酒德哉
无毋通禁止辞观谓覧视逸谓宴安或观以舒目或逸以休身或游以省方或田以习武四者人君所不能无特不可淫溺于此耳淫于四者则侈费无度必致横敛四者不淫用有常经而以万民惟正赋之供万民畿内之民也正谓九贡九赋什一之制也无暇言曰今日姑且耽乐人始耽乐者曰吾于今日爲一日之乐而已是心一流今日而明日或至终身忘返者焉民生在勤天生不息但一日耽乐则非所以训民非所以若天是人大有愆矣非小失也酒德以酒爲德也耽乐之事非一酒德爲首故又专以此爲戒
周公曰呜呼我闻曰古之人犹胥训告胥保惠胥敎诲民无或胥诪张爲幻
训告道说告诏之也有朋友之道焉保惠保防惠爱之也有保傅之道焉敎诲模范开晓之也有师道焉诪谲诳也张夸诞也变名易实以□观者曰幻古人德业已盛其臣犹且相训告相保惠相敎诲夫如此则视听聪明是非不惑故民无或敢以诳诞之言而爲欺罔也
此厥不听人乃训之乃变乱先王之正刑至于小大民否则厥心违怨否则厥口诅祝
正刑正法也心违怨者怨蓄于中也口诅祝者怨形于外也言成王于此古人胥训告保惠敎诲之事而不听信则人乃道说之以变乱先王之正法先王之法甚便于民一变乱之则至于或小或大或有违怨于心者矣或有诅祝于口者矣
周公曰呜呼自殷王中宗及髙宗及祖甲及我周文王兹四人迪哲厥或告之曰小人怨汝詈汝则皇自敬德厥愆曰朕之愆允若时不啻不敢含怒
知小人之依而或忿戾者不能迪知也殷周四王允蹈所知其或有人告曰小人心怨口詈则皇皇然自敬其德反求诸己不尤其人其所诬毁之愆则安受之曰我之愆信乎若是不但不敢藏怒而已
此厥不听人乃或诪张爲幻曰小人怨汝詈汝则信之则若时不永念厥辟不寛绰厥心乱罚无罪杀无辜怨有同是丛于厥身
绰大也乱谓不当杀罚而杀罚之罚者不至于杀杀者不止于罚丛聚也言成王于此殷周四王迪哲之事而不听信人乃或以诳诞无实之言相欺罔而曰小人怨汝詈汝则信之则以爲果若是盖君道尚寛大不长永思念其爲君之道不寛绰其心信诪张无实之人不知实无怨詈之事于是罗织疑事刑戮妄乱及于无辜罪之人罪辜互文也向之怨詈设或有之亦不过一二人耳至此则人同怨之是众人之怨丛于一身也
周公曰呜呼嗣王其监于兹
其者期望之意兹者如此以上所陈也
君奭
召公封于燕留王朝爲太保有国故称君奭其名也武王时太公爲太师周公以太傅行冢宰事武王崩武庚叛周公东征三年而归盖周公既归而太公薨周公以太师与召公太保奭左右成王召公欲去周公留之而作此篇
周公若曰君奭弗吊天降丧于殷殷既坠厥命我有周既受我不敢知曰厥基永孚于休若天棐忱我亦不敢知曰其终出于不祥
不幸天降丧亡之祸于殷殷既坠其命而我有周既受之矣然天命难谌有德则常留无德则旋去孚者以实感以实应也永孚于休命之留也不祥者休之反出于不祥命之去也虽曰我周既受天命然谓其基必可乆长我所不敢知也虽曰天非可信然谓其终必至失坠我亦不敢知也吕氏曰自后世之私言之殷之丧周之福也而亦曰弗吊盖圣贤以天下爲心不幸遇丧乱而任此责岂所乐哉
呜呼君已曰时我我亦不敢宁于上帝命弗永逺念天威越我民罔尤违惟人
呜呼君奭叹而呼召公以告之也君已皆一字爲句已字义见康诰大诰曰时我承上文言天命去留国祚脩短我皆不敢知则臣之事君惟当竭人力以保天命是我之责也然我亦不敢安于上帝之命而不永逺思念天威及我民之无尤无违者惟在于得人也
在我后嗣子孙大弗克恭上下遏佚前人光在家不知天命不易天难谌乃其坠命弗克经厯嗣前人恭明德遏絶佚失也先王既受天命爲后嗣子孙者若大不能恭承天地之祀事遏佚前人盛德之辉光居深宫之中不知天命之不易保则天命难信乃或至坠失其命不复能经厯乆逺而继嗣前人之恭德明德矣恭上下者前人之恭德光者前人之明德也
在今予小子旦非克有正迪惟前人光施于我冲子又曰天不可信我道惟宁王德延天不庸释于文王受命施延及也释解去也在今我小子旦之身非能自有所正于王迪惟前人盛德之辉光可以延及于我冲子又言天命不可信我之道惟以宁王之德必可延长此命故周自文王始受天命传于至今子孙天不庸释去之也
公曰君奭我闻在昔成汤既受命时则有若伊尹格于皇天在太甲时则有若保衡在太戊时则有若伊陟臣扈格于上帝巫咸乂王家在祖乙时则有若巫贤在武丁时则有若甘盘率惟兹有陈保乂有殷故殷礼陟配天多厯年所
又举商家所以能创业守成中兴者皆得大臣爲之辅相以见召公未可去也成汤之时其臣有如伊尹能相汤以格于皇天汤虽圣亦赖伊尹之助也汤孙太甲之时其臣有如保衡保衡即伊尹以其保防王躬而天下之事皆取平焉故曰保衡盖太甲始立是号以尊伊尹而不名太甲孙太戊之时则有如伊尹之子陟与臣扈能相太戊以格于上帝巫咸不及伊陟臣扈亦能治王家之事巫贤巫咸子保衡巫贤甘盘之下不言其事盖无可指定而言者也陈如陈力之陈陟犹言升遐也礼陟以礼而终谓善终也总言商五君所用此六臣皆有所陈以保乂有殷之国故殷王各保其位以礼善终得配天爲王者六百余年吕氏曰伊尹佐汤以圣辅圣与天无间故曰格于皇天伊陟臣扈佐太戊以贤辅贤克厌帝心故曰格于上帝自其徧覆包含言之谓之天自其主宰言之谓之帝凡书或称天或称帝各随所指此对言之则见圣贤之分
天惟纯佑命则商实百姓王人罔不秉德明恤小臣屏侯甸矧咸奔走惟兹惟德称用乂厥辟故一人有事于四方若卜筮罔不是孚
百姓王畿之民王人王朝之士也承上文言天惟于商纯笃佑助而命之者非特大臣得人而已则以商家实是内而百姓之贱王人之微无不秉执其德明于其所当忧勤之事外而侯国之小臣爲藩屏在侯服甸服者与其一切奔走任事之人惟此诸臣惟德是举用以治其国君之事以此之故凡天子苟有所爲于四方辟如卜筮之占无不以实应者
公曰君奭天寿平格保乂有殷有殷嗣天灭威今汝永念则有固命厥乱明我新造邦
平格谓无一事不与天通也心通乎天必得其寿伊尹而下六臣能相其君以平格于天故能保乂有殷多厯年所至于殷纣亦嗣天位乃骤罹灭亡之威天不寿之者何哉盖无贤臣辅之以格于天故尔今汝永逺念及此则我周可有坚固不坠之命其能常治而显明我新造之周邦矣
公曰君奭在昔上帝割申劝宁王之德其集大命于厥躬惟文王尚克修和我有夏亦惟有若虢叔有若闳夭有若散宜生有若泰颠有若南宫括又曰无能徃来兹迪彝敎文王蔑德降于国人亦惟纯佑秉德迪知天威乃惟时昭文王迪见冒闻于上帝惟时受有殷命哉吕氏曰割裁也澄案礼记缁衣篇引此割申劝宁王作周田观文王今详割字无义周字疑当作用田观当从书作申劝宁王当从礼记作文王申重也再三丁宁之意劝犹褒赏之也言天意用以厚报文王之德所以集大命于其躬□谓完备无所亏缺□和犹曰咸和虢国叔字文王弟闳散泰南宫皆氏夭宜生顚括皆名蔑无也文王之心求贤如不及视民如伤虽有五臣爲助而其心歉然又言无能徃来于此而导迪常敎者德已及民而自视犹若无德及于国人圣人之不敢自足者如此亦惟天笃佑我周家秉德迪知天威之臣乃能于是而显其君使其德着见上闻于上帝故能于是而受有殷命也
武王惟兹四人尚迪有禄后暨武王诞将天威咸刘厥敌惟兹四人昭武王惟冒丕单称德
武王时虢叔已死死者曰不禄四人犹及武王之世故曰尚迪有禄刘杀也谓诛纣及其党单尽也四臣能显其君使徧覆包含大尽其所称举之德林氏曰文武佐命元功多矣独称虢叔等五人者岂其逮事王季遂及文武耶伊尹事汤又事太甲伊陟乃尹子臣扈非汤旧臣即殷世臣巫咸巫贤世爲大臣甘盘小乙旧臣以遗武丁周公所举皆世臣旧德故武丁世不及傅说文武世不及太公今周公与召公正如殷之六臣文武之五臣岂可去乎
在今予小子旦若防大川予徃暨汝奭其济小子同未在位诞无我责收罔勗不及耉造德不降我则鸣鸟不闻矧曰其有能格
游浮水也当此重任若游大川予之徃也与汝共游其思所以济我而至于岸周公居东时召公专任国事今周公虽已归而在位然谓召公今日任事当同于昔日我未在位之时大无诿责于我而欲去造犹□爲也鸣鸟鳯也时周方隆盛鸣鳯在郊召公若收敛而去无以勗我之所不及耆老退处自□其德而德不降下于民则我不能保今日之盛在郊之鳯将不复鸣况曰能格于天乎
公曰呜呼君肆其监于兹我受命无疆惟休亦大惟艰告君乃猷裕我不以后人迷
周公厯述殷周世臣又叹而言令召公监视于此者以我家受命爲天子固有无穷之休祥然天命未易保亦有至大之艰难我告汝以予心所谋汝当有以禆益我使我不以文武之后人昏迷于永保天命之道也
公曰前人敷乃心乃悉命汝作汝民极曰汝明勗偶王在亶乗兹大命惟文王德丕承无疆之恤
此前人指武王偶犹配也夫与妻爲偶君与臣爲偶乗载也犹负荷也承犹当也周公与召公同受武王顾命辅成王故言前人宣布其心悉以命汝俾汝位三公作汝民之极其意曰汝当明勉辅所偶之王在今诚宜负荷此武王当日之大命惟率循文王之德以当此无穷之忧责其可求去乎
公曰君告汝朕允保奭其汝克敬以予监于殷丧大否肆念我天威予不允惟若兹诰予惟曰襄我二人汝有合哉言曰在时二人天休滋至惟时二人弗戡其汝克敬德明我俊民在让后人于丕时呜呼笃棐时二人我式克至于今日休我咸成文王功于不怠丕冒海隅出日罔不率俾
告汝以予中心之诚实汝克敬谓不敢怠忽也以我监视于殷之丧亡大否者我念天威之可畏不但是中心如此多诰而已予惟曰勤力辅治者我二人也襄字义如臯陶谟襄哉之襄汝之见有合于此则亦当曰在是二人也若曰今日天之休命滋至功业日隆福禄日増惟是二人将弗能胜其在汝惟能不怠忽于德益加抑畏明扬贤俊之人布列于位若他日治功大成之时汝乃可告于嗣王辞逊而去今则未可也又叹而言若非是二人则我周用能至于今日之休羙乎我等皆当同心协力终始不怠以完成文王治天下之功大所覆冒虽海隅出日之地亦无不属吾之使令者如此方爲丕时
公曰君予不惠若兹多诰予惟用闵于天越民
言予不但惠顺于汝而若此多诰予惟用忧天命人心之不常所以拳拳留汝辅治也
公曰呜呼君惟乃知民德亦罔不能厥初惟其终祗若兹徃敬用治
惟汝谙歴之乆能知民之德人亦无不能于其初者惟当于其终而如其初汝其敬顺此所诰之言徃而敬用以治事上章言天命民心民心又天命之本故卒章专言民德篇内后嗣子孙冲子后人皆谓成王小子皆周公自称
多方
孟子曰周公相武王诛纣伐奄讨其君驱飞廉于海隅而戮之灭国者五十书序曰成王东伐淮夷遂践奄奄东方之国盖与淮夷相近武王崩奄及淮夷徐戎与武庚同叛周公东征之二年诛武庚其时伯禽在鲁征徐伐奄及淮夷虽爲鲁所遏不得猖獗然未及声罪致伐吴氏曰周公东征三年而归明年奉王东伐淮夷遂践奄还归于丰而作多方及营洛邑成周而作多士澄案吴氏说与胡氏皇王大纪同今书多士在多方之前者失其次也多方之书盖以伐奄而还有俘囚之民与东方诸侯偕至宗周者既不诛戮俾敎告之而复遣之归仁之至也孟子所谓伐奄戮飞廉灭国五十疑皆此时之事不与相武王诛纣同时也
惟五月丁亥王来自奄至于宗周
五月盖成王三年之五月宗周镐京也
周公曰王若曰猷告尔四国多方惟尔殷侯尹民我惟大降尔命尔罔不知洪惟图天之命弗永寅念于祀此时王与周公同在镐京止称王若曰恐疑爲王之自诰故先称周公曰而后称王若曰以见王不亲临而周公传王命以告也大诰亦是周公以王命诰而直称王若曰者以其时王居忧周公摄政出征非王自诰可知故不称周公曰也四国谓四方诸国多方谓诸国之民非一处也惟犹及也殷侯尹民殷诸侯之尹其民者正谓诰民而因及其君也降下命诰命也图计度也天命已去商知大度乎此则必不徼觊以谋兴复恭顺事上可保祭祀长敬念乎此则必不叛乱以取诛灭
惟帝降格于夏有夏诞厥逸不肯慼言于民乃大淫昏不克终日劝于帝之廸乃尔攸闻厥图帝之命不克开于民之丽乃大降罚崇乱有夏因甲于内乱不克灵承于旅罔丕惟进之恭洪舒于民亦惟有夏之民叨懫日钦劓割夏邑天惟时求民主乃大降显休命于成汤刑殄有夏惟天不畀纯乃惟以尔多方之义民不克永于多享惟夏之恭多士大不克明保享于民乃胥惟虐于民至于百爲大不克开乃惟成汤克以尔多方简代夏作民主愼厥丽乃劝厥民刑用劝以至于帝乙罔不明德慎罚亦克用劝要囚殄戮多罪亦克用劝开释无辜亦克用劝今至于尔辟弗克以尔多方享天之命周之代殷犹殷之代夏也故先举夏亡殷兴之事次及殷亡周兴之事以喻殷民使之知天命也慼忧言语辞淫昏谓沈溺迷惑劝勤勉之意帝之廸谓天道开通悟也丽民所依也甲始也旅祭名周官有大故则旅上帝灵承于旅犹曰灵承帝事也进之恭犹曰日跻之敬也舒缓叨贪懫忿日钦谓孜孜爲恶犹孜孜爲善者之敬也劓割谓伤害之夏邑畿内之民也享飨通谓歆受而有之也恭多士桀以爲恭而任之者也简者阅视选择之意夏之盛时帝降格于夏而眷佑之有道桀大其纵逸不肯忧民之忧大爲淫昏而不能一日劝勉于帝之迪此乃尔所素闻善图帝命者惟得民心则天命固矣桀则不然其图帝之命也不能通悟民之所依故天降罚而増崇其乱于有夏国之治者天福之也国之乱者天罚之也桀之亡因始于其家国之乱遂至失天下而不克灵承上帝之祀事盖以桀无能日跻其敬以寛裕其民乃惟日务贪虐以伤害其民桀既不君天惟于是求其可以爲民主者而大降光显休羙之命于成汤俾伐夏而絶其命惟天不与桀故不能以尔多方之义民永乆多年享而有之民之于君以义合天与之则能有其民天不与则不能有其民矣故曰义民非特桀一人爲虐夏之多士亦大不能明而保享其民乃相与共虐其民至于凡百所爲皆不能通悟于保享其民之事惟汤能以尔多方之民爲臣所简选以代夏而爲之主盖汤心谨慎惟恐民失其依故乃劝勉加意于其民尤于刑而加意由汤至于帝乙三十一君无不明其德以导民慎其罚而不轻亦能加意于狱讼要囚之人要囚之中又有分别其多罪者殄戮之亦能加意而非失入其无辜者开释之亦能加意而非失出汤后诸王皆能如此今至于尔君纣乃不如此所以亡国而不能以尔多方享有天命也
呜呼王若曰诰告尔多方非天庸释有夏非天庸释有殷乃惟尔辟以尔多方大淫图天之命屑有辞乃惟有夏图厥政不集于享天降时丧有邦间之乃惟尔商后王逸厥逸图厥政不蠲烝天惟降时丧惟圣罔念作狂惟狂克念作圣天惟五年须暇之子孙诞作民主罔可念听天惟求尔多方大动以威开厥顾天惟尔多方罔堪顾之惟我周王灵承于旅克堪用德惟典神天天惟式敎我用休简畀殷命尹尔多方
周公又更端而言先自叹而后称王命以告尔辟承有夏有殷之文兼言桀纣屑轻小之意不集于享谓诸侯离心不能合聚之使来朝享也有邦谓商问犹伐也蠲洁也诗曰吉蠲爲饎烝冬祭名不蠲烝若所谓昏弃厥祀弗答也圣谓明智狂谓昏惑五年当时盖有所指今不可考须待也暇寛暇也之子孙犹之子于归之之念听谓有善可爱念而彻天之听也动谓警发之顾乃眷顾之顾堪可胜也敎谓若天啓其衷也夏殷之亡非天释去之皆其自取惟桀纣有尔多方而大淫于恶以图天之命一一皆有可罪之辞既总言之以下又分言桀纣然于夏则降时丧之下惟有邦间之一句于商则降时丧之下自惟圣罔念至尹尔多方累十余句盖前一节言夏已详而言殷犹略故于此一节略于夏而详于殷也明智之人一不念则即爲昏惑昏惑之人一克念则即爲明智故纣虽极恶未尝不可改而善也自武王克商之年追数五年之前纣恶已极商已当亡然天以其爲商先王子孙故须待寛暇未遽亡之犹冀其能改可作民主及五年之乆纣卒无一善之可念听天于是求民主于四方诸侯大动以谴告商纣之威开悟尔多方之国顾有可胜天之眷顾者而尔多方又无可胜眷顾之人惟我周王善奉皇天之祀克用其德遂令爲神天之主天实敎我而用休羙之命以休之简选而畀之以殷命使尹尔之多方也
今我曷敢多诰我惟大降尔四国民命尔曷不忱裕之于尔多方尔曷不夹介乂我周王享天之命尔曷不惠王熈天之命尔乃迪屡不静尔心未爱尔乃不大宅天命尔乃屑播天命尔乃自作不典图忱于正尔乃惟逸惟颇大逺王命则惟尔多方探天之威我则致天之罚离逖尔土今尔尚宅尔宅畋尔田我惟时其敎告之我惟时其战要囚之至于再至于三乃有不用我降尔命我乃其大罚殛之非我有周秉德不康宁乃惟尔自速辜
夹左右辅之也介相助也乂犹用乂厥辟之乂惠顺也熈光显也播弃也不典逆理乱常也图忱于正谓图复商也大逺犹曰大逆也逺者违去也离逖尔土谓离去所居逺徙它处也上文言商之亡周之兴皆天命谋复商者不知天命也所以不容不以言解惑今我曷敢多言以告我惟大降下尔四国之民以敎命也尔多方何不诚心以利益于尔乎何不辅助我周王享有天命乎何不惠顺我王光显天命乎尔乃导迪至屡而尚不安靖尔心未能自爱乃大不安天命乃轻弃天命乃自爲逆乱图欲使已亡之国诚得再居天下之正乃惟纵逸颇僻大逆王命则惟尔多方探取天之祸我则当致天之罚徙逺尔所居之土我周仁厚未忍遽流放尔今尔庶几得以如旧保有尔之田宅我惟于是而敎告汝我惟于是而战汝之国讯汝之罪俘汝之身以至于此略示惩戒既不杀汝而复使汝归宅汝之宅田汝之田若至再至三又不用我所降之敎命我乃大罚殛汝罚即上文天罚之罚殛犹殛鲧之殛谓迁徙流放也至此之时非我有周所秉之德不能安宁乃汝自召此罪多方盖是徐奄淮夷及所灭五十国之人从殷以叛者罪当流放今但告之曰离逖曰罚殛而未忍刑之其后多方之民卒免迁徙惟纣都之民怀商之念深虑其不静故于是年迁洛所迁者纣都之民非多方之民也
王曰我不惟多诰我惟祗告尔命又曰时惟尔初不克敬于和则无我怨
我非是多诰惟敬告尔以敎命而已又言是惟尔之一初乃尔去恶从善改旧爲新之时若自今以后不能敬行和睦之道犹复乖戾则自厎于罚无我怨也
立政
立政谓建立政事之人犹曰知政执政也唐虞之百揆周之冢宰后世之丞相是也篇内官职非一而独取此二字名篇以其爲众职之首也成王归自伐奄周公敎以用人之道官制犹因殷夏之旧盖其时制作未定未有周官六典也
周公若曰拜手稽首告嗣天子王矣用咸戒于王曰王左右常伯常任凖人缀衣虎贲周公曰呜呼休兹知恤鲜哉
常以有常德之人居此官也伯长民者也文武时召公爲伯而宣化于外盖其职也任任事者也文武时周公爲宰而秉政于中盖其职也凖人掌法之官刑法当如凖之平故曰凖人缀衣幄帐也如幕人掌次之类虎贲衞王者如虎贲氏旅贲氏之类周公率羣臣进戒于王而賛之曰拜手稽首告嗣天子王矣羣臣用皆进戒而曰王左右之臣有长民者有任事者有平法者有居而张设者有行而防衞者皆不可不谨选其人周公不待其辞之毕于王前叹羙羣臣所戒谓羙哉斯言也然能以五官不得其人爲忧者鲜哉前周公若曰公与羣臣言也后周公曰公与王言也
古之人迪惟有夏乃有室大竞吁俊尊上帝迪知忱恂于九徳之行乃敢告敎厥后曰拜手稽首后矣曰宅乃事宅乃牧宅乃凖兹惟后矣谋面用丕训德则乃宅人竞强也迪知忱恂真实知之信之也九德之行见臯陶谟面犹向也训顺也古之人惟有夏之君乃当王室大强之时而求贤以事天有真知实能九德之行者乃敢告戒其君先致其尊敬而曰拜手稽首后矣复尽其忠爱而曰得人以居是三者之官斯可以爲后也然谋度其人而向之者必其大顺于德乃可以爲居是官之人
兹乃三宅无义民桀德惟乃弗作徃任是惟暴德罔后承上文言此夏桀之时居三官者皆无善人盖由桀于有德之人弗以爲徃昔所任而弃之所任者惟暴德之人所以丧国而无继嗣也
亦越成汤陟丕厘上帝之耿命乃用三有宅克即宅曰三有俊克即俊严惟丕式克用三宅三俊其在商邑用协于厥邑其在四方用丕式见德
严惟犹曰恭惟严惟丕式四字并发语辞汤自七十里升爲天子大能理上帝之明命用以居是官之人无不称其位未居其官而言其有才者无不称其人所任得人故王畿千里之民皆和睦四方诸侯之国皆见其所任之爲有德
呜呼其在受德暋惟羞刑暴德之人同于厥邦乃惟庶习逸德之人同于厥政帝钦罚之乃伻我有夏式商受命奄甸万姓
羞刑进任刑戮者同厥邦谓共涖侯国庶习逸德羣众相习爲纵逸者同厥政谓共治王事奄谓包覆而有之甸谓井牧其地以授民纣于有德之人冺昏而不能明惟与羞刑暴德之人共国庶习逸德之人共政上帝敬致其罚乃使我周有此诸夏用商所受之命而奄甸其万姓万姓者商之受命民而今爲周所有也
亦越文王武王克知三有宅心灼见三有俊心以敬事上帝立民长伯立政任人凖夫牧作三事虎贲缀衣趣马小尹左右携仆百司庶府大都小伯艺人表臣百司太史尹伯庶常吉士司徒司马司空亚旅夷微卢烝三亳阪尹
三宅居其位克知其心者知其能官也三俊有其才灼见其心者见其可用也得人以治天职可当天心矣所以敬事上帝也立民如立之斯立之立谓植民之生也立民之长伯常伯也即夏之宅乃牧在帝朝则四岳统十二牧是也立政之任人常任也即夏之宅乃事在帝朝则百揆统九官是也凖夫凖人也即夏之宅乃凖在帝朝则臯陶作士是也夫下牧字衍夏氏曰凖夫牧谓凖夫不专任法以仁政牧民爲事也今详立民立政二官大臣也职位相等凖夫掌刑之一职耳以民命爲重故与二官并而曰作三事趣爲掌养马左车左右车右携持也携仆执辔御车者也官之所居曰府庶府众官府也大都都鄙之逺者除食邑采地外爲公邑王使大夫治之庶府非一其贱者又有艺人焉艺伎也医卜之类大都最逺其近者又有表臣焉表外也郊外治公邑之臣也虎贲缀衣趣马之下言小尹庶府大都之下言小伯皆其属也左右携仆艺人表臣之下言百司该其余也太史掌六典八则八法不可杂于众职之中故特出于后而其下文继之以尹伯该其属总之以庶常吉士该其余司徒司马司空诸侯之三卿亚者大夫旅者众士三卿王所命大夫士亦以名达于王者欤夷微卢烝夷蛮之国蒙北亳谷熟南亳偃师西亳阪险也夷蛮小国前代故都及险要之地皆以王官爲之尹此言文武之时大小内外之官皆得人也
文王惟克厥宅心乃克立兹常事司牧人以克俊有德文王罔攸兼于庶言庶狱庶愼惟有司之牧夫是训用违庶狱庶愼文王罔敢知于兹
克厥宅心能以宅官者之心爲心也立兹常事谓立事之官即任人也司即凖夫也牧即长伯也能于立事司牧之官以能得俊有德者居之惟能心其心故能于其官而能得其人也三克字皆谓文王能之兼犹言参预也庶言诸多是非淆乱之言庶狱诸多鞫辩争讼之事庶愼诸多禁戒储备之事陈氏曰之犹及也澄案有司之牧夫其立文犹月令言参保介之御兼文王不下侵臣职惟信任凖人及牧夫违逆也是训用违谓庶言之顺逆及庶狱庶愼文王皆不敢自知知犹知政之知得人而信任之笃文王所以尽君道也
亦越武王率惟敉功不敢替厥义德率惟谋从容德以并受此丕丕基
率循敉功安天下之功义德处事合宜者容德其心有容者武王率循文王之功其于义德之人用之而不敢替率循文王之谋其于容德之人从之而不敢违盖拯民危急必资剸裁之能贻谋宏逺必资寛大之度此武王述事继志而不改父之臣故父子并受此大大之基业也
呜呼孺子王矣继自今我其立政立事凖人牧夫我其克灼知厥若丕乃俾乱相我受民和我庶狱庶愼时则勿有间之自一话一言我则末惟成德之彦以乂我受民
继自今言继续自今以徃也此一节六我字皆我成王也立政立事之人即常任也若谓如此也相佑助之也受民王之民受之于天受之于祖宗也和不乖戾也自一话一言即所谓庶言也末终成德之彦即三宅之俊有德者也自今以徃王于三事之官当灼然知其如此乃使之爲治谓知之贵乎明也使之相我所受之民和我庶狱庶愼之事勿有以间之而不得专意爲治至于庶言则自始至终一惟成德之羙士是谘献可替否以乂我所受之民谓任之贵乎专也
呜呼予旦已受人之徽言咸告孺子王矣继自今文子文孙其勿误于庶狱庶愼惟正是乂之
成王武王之文子文王之文孙周公谓我已受人言之羙者皆告之于王则所谓庶言不劳王之自择其美恶矣惟有庶狱庶慎之事其勿自用而至于误但当付之于人以治之正者官之长即常任常伯凖人之官也盖言之当择狱之当决事之当谨皆不易能人君苟恃已自用一或至误虽悔何及惟当求贤审官委任责成则自收得人之效此周公所以拳拳于成王也
自古商人亦越我周文王立政立事牧夫凖人则克宅之克由绎之兹乃俾乂
克宅之谓能以可居是官者居之绎如绎丝谓又从而由绎之审度之详也商人与文王于三事之官详察其可而后使之治
国则罔有立政用憸人不训于德是罔显在厥世继自今立政其勿以憸人其惟吉士用劢相我国家
憸人小人也小人不顺于德使其君无能光显以在世故戒以勿用憸人而惟用吉士也劢勉力也此申言上文之意言立政之官当择其人
今文子文孙孺子王矣其勿误于庶狱惟有司之牧夫不云庶言庶慎举其中以该之省文也此申上文之意言凖牧之官当专其任也三官皆当择人而专任两节之文互相备
其克诘尔戎兵以陟禹之迹方行天下至于海表罔有不服以觐文王之耿光以扬武王之大烈
诘治也诘戎兵谓农隙讲武事田猎选车徒之类陟犹行也禹迹禹治水所行之旧迹也方行徧行也觐显见也耿光德之辉也扬振发也大烈业之盛也文王以方伯专征伐武王一戎衣有天下其光烈如此成王伐奄而归兵威逺被周公欲其继今毋忘武备以显扬文武之德业故言及此或疑此一节与前后文意不接恐有脱简
呜呼继自今后王立政其惟克用常人
承上文王武王而言故称成王爲后王常人有常德之人三事常任爲重故独举此一官以结一篇之意此第一章
周公若曰太史司冦苏公式敬尔由狱以长我王国兹式有慎以列用中罚
司冦刑官苏国公爵名忿生武王时爲司冦敬不敢慢忽也尔今苏公也由用长我王国谓延国祚也列者前后相比犹今言例也苏公能敬其所用之狱今亦于此而有慎以例比并权轻重之中而用其罚也周公呼太史而告以苏公敬狱之事太史书之简防因此篇周公戒成王以勿误庶狱而附记于其后非一时之言也
此第二章
顾命
顾还视也成王将崩命羣臣立康王临死回顾而发命故曰顾命
惟四月哉生魄王不怿
成王崩年之四月不怿疾甚也天子之疾曰不怿曰不豫崩曰登遐曰宴驾皆臣子不忍斥言之也
甲子王乃洮颒水相被冕服慿玉几乃同召太保奭芮伯彤伯毕公衞侯毛公师氏虎臣百尹御事
洮盥手也颒沃面也水以水洮颒之也发大命临羣臣必斋戒沐浴今疾病故但洮颒也相相礼者被冕服以衮冕服被王身也几所慿以爲安玉几以玉饰几也凡大朝觐王位设黼扆前设左右玉几同召同时俱召也太保奭召公以太保领冢宰也特名以其尊异之芮伯司徒彤伯宗伯毕公太师领司马衞侯司冦毛公太傅领司空师氏中大夫虎臣虎贲氏下大夫二官宿衞之臣也百尹谓诸大夫众士也御事总言上自六卿下至百尹皆治事者也平时则召六卿使率其属此时发顾命故自尊及卑同以王命召异于平时也
王曰呜呼疾大渐惟几病日臻既弥留恐不获誓言嗣兹予审训命汝
此以下王之顾命也渐进几危疾甚曰病日臻日加剧也弥甚留乆也誓以信言相要约也病既不瘳恐至大故不得誓言继嗣之事今此我所以详审道说而命汝
昔君文王武王宣重光奠丽陈敎则肄肄不违用克达殷集大命
昔君犹先君也宣昭布也重光明德之辉光相继也奠定丽依肄习重言者习之不已也达由此而通于彼也集犹鸟之来于木也定民所依陈列敎条民皆服习而不违民心从故天命至也
在后之侗敬迓天威嗣守文武大训无敢昏逾
侗幼而未有知也成王以幼冲即位故称侗迓逢迎之也天威大诰所谓天降威也成王升遐敬迎此天威而嗣守文武之大训无敢昏迷逾越也
今天降疾殆弗兴弗悟尔尚明时朕言用敬保元子钊□济于艰难柔逺能迩安劝小大庶邦思夫人自乱于威仪尔无以钊冒贡于非几
殆违也弗兴弗能起弗悟不苏醒明是朕言者不昧我所命而遵用之也宗社之重基业之大付之一人可谓艰难言当敬保防康王大渡脱艰难和夑畿内逺迩之民安劝畿内大小之国然爲政有本必先□身当思如夫人之能自治于威仪者□身有要必先治心毋使冒进于不善之几几者动之微几有善恶审择于此时进于善不进于恶非几者动而之恶者也冒所以韬尸进于不善犹尸之入于冒故曰冒进
兹既受命还出缀衣于庭
缀衣幄帐羣臣于此既受顾命毕而各还其位彻出幄帐于路寝之庭
越翼日乙丑王崩太保命仲桓南宫毛俾爰齐侯吕伋以二干戈虎贲百人逆子钊于南门之外延入翼室恤宅宗
仲南宫氏桓毛名齐侯氏吕名伋太公望之子爲天子虎贲氏延引也翼室路寝旁左右翼室也太保以冢宰摄政命桓毛二臣使齐侯以兵衞迎太子以入发命者冢宰传命者两朝臣承命者勲戚显诸侯延入翼室爲忧居之宗主或曰恤宅宗盖丧次之名宗者宫庙室屋之通称初丧未成服未居梁闇故于路寝之翼室爲忧居之室也
丁卯命作册度
丁卯王崩之第三日也命亦太保命也成王有遗命将传之于康王故作册以纪其言而授之也既作册因作受册之度如下文升阶即位受同祭咤等礼节是也凡丧礼厥明而小敛又厥明而大敛尊卑皆同命作册度者既大敛之后也
越七日癸酉伯相命士须材
癸酉王崩之第九日天子七日而殡自死之明日数此既殡之后也殡毕则送死之事略具矣故于此时传顾命于嗣君也召公以西伯爲冢宰故曰伯相士山虞匠人之属须索取也命士取材木以供丧用士丧礼献材于殡门外檀弓旬而布材与明器
狄设黼扆缀衣牖间南向敷重篾席黼纯华玉仍几西序东向敷重底席缀纯文贝仍几东序西向敷重丰席画纯雕玉仍几西夹南向敷重笋席□纷纯漆仍几狄下士丧大记狄人设阶盖供丧役而典设张之事者也黼扆屏风爲斧文设黼扆幄帐如成王生存之时牖间牖东户西此平时见羣臣觐诸侯之坐也敷犹铺也重天子之席三重篾席桃竹枝席也此举其上席而言其下更有二席黼以绛帛爲质白黒线刺爲斧文纯縁也即周官次席黼纯也华玉有彩色之玉以之饰几周官吉事变几凶事仍几变几谓饰之漆之尽变其质弥文也仍几谓虽饰之漆之尚仍其质其文不皆灭质也吉事尚文凶事尚质故尔西序东向此旦夕听事之坐也成王殡在西阶之上此座堂在殡之西南底席蒲席缀杂彩文贝有文之贝以饰几也东序西向此养国老飨羣臣之坐也丰席笋席画彩色雕刻镂西夹南飨此亲属私燕之坐也笋席竹席纷杂以□黒之色杂爲之縁漆漆几牖间两序西夹其席有四牖户之间谓之扆天子负扆朝诸侯则牖间南向之席坐之正也其三席各随事以时设将传顾命知神之在此乎在彼乎故兼设平生之坐也
越玉五重陈宝赤刀大训□璧琬琰在西序大玉夷玉天球河图在东序□之舞衣大贝鼖鼓在西房兑之戈和之弓垂之竹矢在东房
于东西序坐北列玉五重及陈先王所宝器物赤刀赤削也大训三皇五帝之书训诰亦在焉文武之训亦曰大训□璧大璧也琬琰圭名夷常也球鸣球也河图伏羲时龙马负图出于河一六位北二七位南三八位东四九位西五十居中者易大传所谓河出图是也□国名□国所制舞衣大贝如车渠鼖鼓长八尺兑和皆古之巧工垂舜时共工舞衣鼖鼓戈弓竹矢皆制作精巧中度故厯代相传宝之此陈宝器也杨氏曰宗器于祭陈之示能守也于顾命陈之示能传也
大辂在賔阶面缀辂在阼阶面先辂在左塾之前次辂在右塾之前
大辂玉辂缀辂金辂面皆南向先辂象辂次辂木辂门侧之堂曰塾左塾门内之西右塾门内之东前皆北面此陈车乗也象辂对玉辂木辂对金辂不陈戎辂者戎事非常故不陈也
二人雀弁执惠立于毕门之内四人綦弁执戈上刃夹两阶戺一人冕执刘立于东堂一人冕执钺立于西堂一人冕执戣立于东垂一人冕执瞿立于西垂一人冕执锐立于侧阶
雀弁赤色韦弁也惠三隅矛毕门路寝门綦弁以文鹿子皮爲之上刃刃外向堂廉曰戺两阶戺阼阶賔阶之棱也士皆立堂下冕大夫服刘钺属东堂西堂路寝东西厢之前堂也戣瞿皆防属东垂西垂东西序之阶上也锐矛属说文作鈗侧阶盖东厢之侧阶上以恤宅宗在东夹翼室故此陈兵衞也上文陈座席宝器车乗皆象成王生存时仪物成王殡在西故以西爲上陈兵衞者衞嗣君也嗣君在东故以东爲上
王麻冕黼裳由賔阶隮卿士邦君麻冕蚁裳入即位王康王钊也仪物既备然后受顾命嗣王位自是始称王麻冕绩麻三十升布爲冕盖衮冕也是时成王在殡尚未成服君臣皆吉服然皆有变衮冕之衣五章其裳四章此用黼裳惟二章示变也由賔阶升犹以子道自居不敢自爲主也卿士王朝之卿也邦君诸侯也盖自此始至卿士王臣故先于邦君蚁裳色□如蚁正服当□衣纁裳此变其裳色也卿士邦君及太保等盖各从其命服卿士邦君但陪位无所执事故入路门即堂下之位不升堂也卿西向诸侯北面若有公亦北面孤则东面
太保太史太宗皆麻冕彤裳太保承介圭上宗奉同瑁由阼阶隮太史秉书由賔阶隮御王册命
太宗上宗大宗伯也彤赤色纁赤色之浅者下纁裳而彤裳亦变也介大也大圭镇圭也长尺二寸天子所执同爵名瑁方四寸太保摄王事故承介圭太宗掌礼故奉同瑁太史太宗之属以其秉册故先之太保宗伯奉先王之命以传嗣王故升自阼阶书即书顾命之册太史将以命王故从王而升自西阶御犹御车者之御言与王相近也王于此时立賔阶上少东太史东面于殡西南秉册书而命王以嗣位之事也
曰皇后慿玉几道扬末命命汝嗣训临君周邦率循大卞夑和天下用答扬文武之光训
皇后大君也末命临终之命成王顾命自言其嗣守文武大训故曰命汝嗣训卞法也夑亦和也盖成王顾命命羣臣也此辞则述成王顾命之意书之于册以命康王者也
王再拜兴答曰眇眇予末小子其能而乱四方以敬忌天威
眇小而如乱治也天威与前敬迓天威同谓丧祸也太史读册毕王再拜受命起而答曰眇然予末小子其能如前人之治四方以敬畏此可畏之威乎
乃受同瑁王三宿三祭三咤上宗曰飨
天子之礼无可考证今以士礼推之父之命子必醮以酒醮者有献无酢太保摄王事传顾命命嗣王亦用酒者如成王生存亲命其子也然太保臣也不敢纯如父醮子之礼故略如臣献君之礼有献有酢其时太保执天子之圭爲摄主太保以同酌酒承以瑁献嗣王王受同瑁三宿而后三祭三祭而后三咤宿与肃通肃者肃拜也案仪礼燕礼臣献君君拜而后受爵此天子礼或异于诸侯或一时变礼不当比于常礼故先受爵而就执爵以肃拜三肃致敬也春秋传晋郤至三肃使者或曰仪礼乡饮酒主人三拜众賔疏云众賔各得主人一拜盖众賔升阶拜受爵者三人主人各爲一拜故三拜此盖以太保太宗太史三臣传顾命故各一肃拜以礼之也祭者饮食必祭先代始爲饮食之人示不忘本也三祭仪礼冠礼皆以四祭醴三注云礼成于三故三祭也咤者以酒至口而不饮居丧故也三咤肃祭皆以三成礼故咤亦三也飨者劝饮食之辞欲王受此酒而飨之也如成王锡周公鬯酒而曰休享享飨通士特牲馈食礼尸执奠祝飨注云飨谓劝强之也
太保受同降盥以异同秉璋以酢授宗人同拜王答拜太保受同祭哜宅授宗人同拜王答拜
王三咤毕太保受同于王降盥升以异同酌酒秉璋以酢盖臣爲献主不敢劳君酢己故自酌以酢又不敢袭君爵故易异同又不敢以圭瓒故用璋礼凶事设洗西阶西南吉事设洗阼阶东南此时丧未成服而行吉事盥洗在东宗人小宗伯佐大宗者大宗供王小宗人供太保既自酌酒于同将拜故受宗人同而拜受爵王答拜以送爵太保乃于宗人受同而祭哜咤哜者各尝其味宅与咤同以哜爲咤尝至口异于王也既哜咤以同授宗人又拜者拜酢礼也王又答拜亦如平时燕饮之礼
太保降收
献酢礼毕太保降则王及羣臣亦皆降收者有司收彻器用
诸侯出庙门俟
庙门路寝之正门成王殡在焉故曰庙盖自庙门出而俟于路门之外非俟于路寝门外也
王出在应门之内
天子五门臯库雉应毕毕门即路寝门以诸门至此而毕也应门之内内朝也天子三朝外朝在雉门内朝士掌之内朝在应门内司士掌之燕朝在路寝太仆掌之时殡在路寝故王于内朝见诸侯
太保率西方诸侯入应门左毕公率东方诸侯入应门右皆布乗黄朱賔称奉圭兼币曰一二臣衞敢执壤奠皆再拜稽首王义嗣德答拜
周中分天下诸侯以二伯自陜以东周公主之自陕以西召公主之召公率西方诸侯盖西伯旧职毕公率东方诸侯者继周公爲东伯也诸侯各随其方而入分左右班皆北面以东爲右以西爲左布陈也乗四马也黄朱黄马而朱其鬛以爲庭实其时诸侯必众众国皆陈四马非王庭所容必少陈之余者在外賔诸侯也或曰当作摈案周官小行人合六币圭以马璋以皮璧以帛琮以锦琥以绣璜以黼谓以马爲币则以圭合之兼币即合币也布乗黄朱是马爲币也故賔举所奉之圭以兼其所陈之币而致辞于王云云一二见非一也爲王藩卫故曰臣衞敢执壤地所出之贽奠之再拜稽首臣拜君之礼也义嗣德史氏之辞义宜也王义嗣前人之德故答拜也吴氏曰穆公使人吊公子重耳重耳稽颡而不拜穆公曰仁夫公子稽颡而不拜则未爲后也丧礼吊者含者襚者升堂致命主孤拜稽颡成爲后者也康王见诸侯若以爲不当拜则疑未爲后且纯乎吉也答拜既正其爲后且知其以丧见也吕氏曰此非常礼也
太保暨芮伯咸进相揖皆再拜稽首
诸侯朝王而召毕爲二伯故召毕率之以入羣臣见王而冢宰司徒最尊故太保与芮伯咸进相摈相之人太保司徒率羣臣而相者举手揖之使拜遂皆再拜稽首也前之拜诸侯拜羣臣不拜此之拜羣臣拜诸侯不拜也王答诸侯拜而不答羣臣拜盖诸侯自外初见羣臣在内日见也
曰敢敬告天子皇天改大邦殷之命惟周文武诞受羑若克恤西土惟新陟王毕协赏罚戡定厥功用敷遗后人休今王敬之哉张皇六师无坏我髙祖寡命
曰者太保言也太保爲外诸侯之伯内羣臣之长故率诸侯羣臣进戒于王也羑若未详或曰若顺也羑里之囚逆境也而文王以顺处之因此遂受天命或曰文王自出羑里之囚而天命始顺或曰羑善也天所善天所若谓眷佑之也或曰羑若即下文厥若或字有讹澄案四说俱未安西土文武所兴之地言文武所以诞受天命以其能恤西土之民也陟升遐也成王未諡故称新陟王毕尽协合赏当功罚当罪尽合其宜克胜其任安定文武之功用能延及于今后人有此休美今王嗣位其敬之哉张犹张弓之张言无弛也皇大也六师六军也天子六军髙祖谓文武寡命言周之受命世所寡有今王当不忘戎备无或弛怠而堕坏我文武不易得之天命也
王若曰庶邦侯甸男衞惟予一人钊报诰
礼天子自称予一人不称名王在丧故称名春秋嗣王未逾年亦书名也报诰报其进戒之辞而告之也报诰不及羣臣者以外见内
昔君文武丕平富不务咎厎至齐信用昭明于天下则亦有熊罴之士不二心之臣保乂王家用端命于上帝皇天用训厥道付畀四方乃命建侯树屏在我后之人丕平富谓无一人不富也平者各得其分愿富者家给人足也不务咎不以咎人之咎爲务慎刑罚也厎至致于极也齐信谓皆信也文武之心致之至极而民丕齐其信用能显著于天下文武既圣则亦有勇猛如熊罴之士忠一不二心之臣共保乂王家用能受正命于上帝君仁于民臣忠于君两尽其道天用顺之而付畀以四方谓得天下也既得天下之后乃封建诸侯树立以藩屏在我后之人言先王之有臣以保乂王家所以励羣臣也言先王之建侯以藩屏后人所以励诸侯也
今予一二伯父尚胥暨顾绥尔先公之臣服于先王虽尔身在外乃心罔不在王室用奉恤厥若无遗鞠子羞天子称同姓大国曰伯父小国曰叔父异姓大国曰伯舅小国曰叔舅今独举同姓大国以包其余也顾绥回视而安行之也王室若此汝则奉承而同恤之言以王室之忧爲忧也鞠子王自谓诸侯不能尽职岂不贻我羞乎
羣公既皆听命相揖趋出
羣公谓大国诸公与王之三公诸臣亦在焉既皆听新天子诰命相者推手揖之使出遂皆趋而出也
王释冕反丧服
脱去冕服反丧次成服自是常服斩衰居倚庐朝臣反就其次诸侯反归其国亦服丧服丧礼丧服篇臣爲君诸侯爲天子皆斩衰苏氏曰成王崩未葬君臣皆冕服礼欤曰非礼也谓之变礼可乎曰不可礼变于不得已三年之丧而即吉无时而可者曰成王顾命不可以不传既传不可以丧服受也曰何爲其不可孔子有曰将冠子未及期日而有齐衰大功之丧则因丧服而冠冠嘉礼也犹可以丧服行之受顾命见诸侯独不可以丧服乎太保使太史奉册授王于次诸侯入哭于路寝而见王于次王丧服受敎戒哭踊答拜圣人复起不易斯言矣春秋传郑子皮如晋葬晋平公将以币行子产曰丧安用币子皮固请以行既葬诸侯之大夫欲因见新君叔向辞之曰大夫之事毕矣而又命孤孤斩焉在衰绖之中其以嘉服见则丧服未毕其以丧服见是重受吊也大夫将若之何皆无辞以退今康王既以嘉服见诸侯而又受乗黄玉帛之币使周公在必不爲此然则孔子何取于此书也曰父子君臣之间敎戒深切着明犹以爲后世法然其失礼则不可不辩或问苏氏以此爲失礼如何朱子曰天子诸侯之礼与士庶人不同故孟子有吾未之学语汉唐新主即位皆行册礼君臣亦皆吉服追述先帝之意以告嗣君韩文外集顺宗实録此事可考盖易世传受国之大事当严其礼而王侯以国爲家虽先君之丧犹以爲己私服也五代以来此礼不讲则始终之际殊草草矣或问苏朱二说孰当澄曰苏说据礼之经朱说逹事之权举一而废一皆不可古者天子崩世子听于冢宰虽未正名嗣位而羣臣尊之爲君下无所觊觎上无所疑忌礼明而分定故也武王丧成王幼周公以叔父位冢宰摄王事致流言之谤成王或因风雷之异得周公代武死之说而王之疑始释及其将终以此爲监欲嗣子正名定分于初丧之时故有顾命召毕奉承其意制爲权宜之礼盖前此所未尝有后此亦不常行也朱子见后世有继嗣不定而致祸乱者当宋氏光宁授受之际又尝身亲其事一时困心衡虑故其言如此然先王之礼万世可行或值事变不同随时度宜而行变礼亦圣人所许所谓礼变于不得已也若遂以后世册立新主君臣吉服爲是改先王之礼则恐未爲通论
吕刑
吕国名刑刑书也礼记孝经作甫刑宣王时诗云生甫及申平王时诗云不与我戍甫盖吕侯子孙或因吕爲甫或别封爲甫穆王时未有甫名后人曰甫刑者犹叔虞封唐子孙称晋诗从初所封曰唐国风史记从后所称曰晋世家也或曰吕甫声协犹受纣二字不同其初盖一名也
惟吕命
吕侯爲王司冦更定赎刑新制具载刑书因诸侯来朝王使吕侯以书之意告命诸侯也
王享国百年耄荒度作刑以诘四方
穆王嗣位时年已五十享国百年盖在位五十年之后耄老而昏忘也荒大度揆犹禹言荒度土功诘治也大加揆度作爲刑书以诘治四方也
王曰若古有训蚩尤惟始作乱延及于平民罔不寇贼鸱义奸宄夺攘矫防
若发语辞训遗书也古有遗书所载之事如下所云蚩尤炎帝时诸侯黄帝兴兵诛之鸱贪残之鸟横取非已之有曰夺矫强防杀上古风淳俗厚蚩尤始行凶□以开乱原恶势炽盛驱扇薫染延及平民皆习于恶无不爲冦爲贼以贪残爲义肆行不忌外奸内宄爲冦而劫夺取货爲贼而强矫杀人也
苗民弗用灵制以刑惟作五虐之刑曰法杀戮无辜爰始淫爲劓刵防黥越兹丽刑并制罔差有辞民兴胥渐冺冺棼棼罔中于信以覆诅盟虐威庶戮方告无辜于上上帝监民罔有馨香德刑发闻惟腥皇帝哀矜庶戮之不辜报虐以威遏絶苗民无世在下
苗民三苗之君也蛮獠之处擅自长雄虽君其国非受天子命而爲诸侯也其实一民而已五虐之刑比旧五刑更加酷虐也曰法非法而爲之法也杀戮大辟也劓刵皆劓辟不言剕辟者包于劓宫或曰刖字误爲则椓宫辟黥墨辟并制一并制之不分轻重也有辞无罪者也凡对狱有罪者无辞无罪者有辞苗民承蚩尤之□不用善而制以刑改作五虐之刑爲法大辟既施于无罪而又过爲四者深刻之刑凡丽于刑不分轻重而并其制无复简别其无罪而有辞者兴犹生也民生斯时相与渐浸于淫刑之中冺冺然沈昏棼棼然殽乱信实也刑之轻重允当情理之实是之谓中并制之刑其实民无所取中显明之地莫可告诉则告诉幽防之间以求直于鬼神而已覆反也彼此互相诅盟也众庶被虐威之戮各以无罪告诉于天天视苗民无有馨香之德其刑威之虐发而上闻惟有腥秽之气皇帝尧也庶戮以无辜告天而帝尧哀矜之尧之心即天之心也遏絶谓窜之于三危遏止其恶而絶其世使其子孙无复得传世爲君也此篇言在下者五皆谓爲诸侯也对天子而言天子在上诸侯在下者也
乃命重黎絶地天通罔有降格
重少昊之后黎颛顼之后重即羲黎即和在地者人也在天者神也三苗贪虐民罹凶害无所控诉而听于神夫妖由人兴民不謟渎求神则神之妖怪自息尧命羲和钦天授时礼秩有经职方无越民不得以非礼上交于神神不可以非类下接于人自是无复有妖怪降至人间者国语曰古者民神不杂少昊之衰也九黎乱德天人作享家爲巫史民神同位颛顼受之乃命南正重司天以属神北正黎司地以属民使复旧常无相侵渎是谓絶地天通其后三苗复九黎之德尧复育重黎之后世叙天地而别其分至
羣后之逮在下明明棐常鳏寡无盖皇帝清问下民鳏寡有辞于苗德威惟畏德明惟明
羣后诸侯也逮及也及此时在下爲诸侯者皆有非常之明故鳏寡之情无所掩蔽时苗民已寛矣尧清心访问下民鳏寡遂言苗民既徃之恶其情即得上逹尧知苗之毒民在于昏虐今诸侯一反其道以德之威爲威则不虐以德之明爲明则不昏也案苗民之窜考之传记在舜賔于四门之后受终摄位之前时帝尧在上爲君所谓皇帝哀矜庶戮清问下民孔传皆以爲尧蔡氏以爲舜者非是
乃命三后恤功于民伯夷降典折民惟刑禹平水土主名山川稷降播种农殖嘉谷三后成功惟殷于民士制百姓于刑之中以敎祗德穆穆在上明明在下灼于四方罔不惟德之勤故乃明于刑之中率乂于民棐彞典狱非讫于威惟讫于富敬忌罔有择言在身惟克天德自作元命配享在下
三后皆以诸侯入爲帝朝之臣伯爵夷名犹崇伯名禹称伯禹也稷封于邰以有邰之君入爲稷官故称后稷恤功以民事爲忧也自上敎下曰降内则曰降德于众兆民伯夷敎民以礼民入于礼而不入于刑折絶斯民入刑之路也禹爲司空治水水由地中行而土可居九州各主有名之山川以表疆域稷降下播种之法三农得丰殖其嘉谷三后各成其事惟务繁盛其民之生聚降典敎之也平水土安之也降播种养之也所谓德明惟明者如此臯陶爲士官爲百姓制得中之刑使之畏威寡罪而敬其德当是之时穆穆者在上爲天子明明者在下爲诸侯封国在东在西在南在北其明各章灼于其方无一不勤于德棐彞犹召诰言非彞四方诸侯皆惟德之勤故能明于臯陶制刑之中导民爲善禁民爲恶民之棐彞者率皆顺治而刑不用典狱诸侯之君主四方之狱者非反辞惟正辞下章非时伯夷惟时苗民是其例也讫絶也富贪贿赂也尧时万国咸宁比屋可封刑措不用或不得已而用刑则尽絶贪虐一是公正敬谨畏忌表里无愧身之所爲皆可言之于人无所拣择去取治狱如此是能合乎天德而天之元命不待外求乃其自作也故得上配天子享国在下所谓德威惟畏者如此案此篇皆是诰诸侯之辞此章首言蚩尤之乱遂言尧时苗民淫刑之恶羣后祥刑之美以示戒示劝也
王曰嗟四方司政典狱非尔惟作天牧今尔何监非时伯夷播刑之迪其今尔何惩惟时苗民匪察于狱之丽罔择吉人观于五刑之中惟时庶威夺货断制五刑以乱无辜上帝不蠲降咎于苗苗民无辞于罚乃絶厥世嗟叹辞四方司政典狱谓诸侯也非尔诸侯爲天之牧民者乎今尔何所监视何所惩创乎所当监者非伯夷乎所当惩者惟是苗民也伯夷以礼敎民使不犯刑此其布政之迪也夺货刼取贿赂也蠲贷也苗民不察狱辞之所丽盖以不择用吉人审观于五刑之中惟是一众虐者贪者断制五刑妄乱加罪于无罪之人上帝不贷其恶而降之殃咎苗民无所辞于帝之罚乃至灭亡絶其子孙之传世不复得爲君也
王曰呜呼念之哉伯父伯兄仲叔季弟幼子童孙皆听朕言庶有格命今尔罔不由慰日勤尔罔或戒不勤天齐于民俾我一日非终惟终在人尔尚敬逆天命以奉我一人虽畏勿畏虽休勿休惟敬五刑以成三德一人有庆兆民赖之其宁惟永
伯父等即司正典狱之诸侯王享国百年矣诸侯之老者犹父兄弟少者犹子孙父兄之列以伯称弟之列以仲叔季称子孙之列以童幼称举同姓诸侯以包异姓也刑合天心则天降格而眷命之尔皆听我言而谨于刑庶乎天有格命也由用也刑之中者用以慰民也尔无于此而不日勤刑之失者宜以爲戒也尔无于此而戒不勤勤于由慰爲其所当爲也不勤于所戒不爲其不当爲也刑者天之所以齐乎民也淫刑爲天所谴则必不终于位祥刑爲天所福则必克终于位使我在位一日或不克终或克终皆在尔司刑之人尔能谨于用刑庶可敬逆天命而使我克终所以奉我一人也畏与威同畏谓刑罚之也休谓赦宥之也虽有所刑罚苟不当则勿刑罚之虽有所赦宥苟不当则勿赦宥之惟当敬谨于五刑使轻重寛严各得其当以成刚柔正直之三德当寛而从轻柔克也当严而从重刚克也寛严轻重适其平正直也天有格命而克终于位一人有庆也恶无所容而善有所恃兆民赖之也上下同享其安永求无穷矣穆王惕然以己之克终不克终系于诸侯用刑之当不当诸侯承王之命其可不谨于刑乎
王曰吁来有邦有土告尔祥刑在今尔安百姓何择非人何敬非刑何度非及
邦言其国土言其境内之地祥吉善也刑者凶器而曰祥刑盖慈良恻怛详审轻重主之以不忍行之以不得已所以谓之祥也在今日尔诸侯欲安百姓何者当择非人乎何者当敬非刑乎何者当揆度非及乎人谓用刑之人及谓刑之所加犹罚及尔身之及
两造具备师听五辞五辞简孚正于五刑五刑不简正于五罚五罚不服正于五过五过之疵惟官惟反惟内惟货惟来其罪惟均其审克之
两辞证也造至也具备俱完也师众也狱辞不一丽于刑者不过五故曰五辞辞证俱完则与众有司共听其辞当丽何刑简分别之也孚实信无疑也辞既分辩而无疑则定其罪而正之于五刑五辞所丽之刑分辩不明是谓不简不简则正之于五罚五刑所宥之罚审责不合是谓不服不服则正之于五过刑罚过皆曰正者谓断以公定以理各得其正也然古之所谓罚者以五流之法宥之而已今五罚皆以金赎则与古不同矣周官所谓过者桎梏而坐诸嘉石役诸司空今五过轻于金赎则与周官又或不同矣夫自刑轻之而爲罚自罚轻之而爲过过则几于免矣法固欲其轻也以私而故纵之则非天讨之公所以严责五过之疵官挟势也反报恩也内女谒也货贿赂也来请求也爲是五者而徇私所犯非过而以爲过此故纵之罪与犯人同所宜审克之审克谓审之而能得其审也
五刑之疑有赦五罚之疑有赦其审克之
五刑不简正于五罚者虽不刑之而犹入于罚也若五刑有疑则直赦之而不复入于罚矣五罚不服正于五过者虽不罚之而犹治其过也若五罚有疑则直赦之而不复治其过矣有疑而当赦者所宜审克之
简孚有众惟貌有稽无简不听具严天威墨辟疑赦其罚百锾阅实其罪劓辟疑赦其罚惟倍阅实其罪剕辟疑赦其罚倍差阅实其罪宫辟疑赦其罚六百锾阅实其罪大辟疑赦其罚千锾阅实其罪墨罚之属千劓罚之属千剕罚之属五百宫罚之属三百大辟之罚其属二百五刑之属三千上下比罪无僭乱辞勿用不行惟察惟法其审克之
推究得实者罪之当刑者也虽有众人同听惟当更于其容貌有所考察周官所谓色听是也众皆曰然而犹必察焉慎之至也无可推究者疑而当赦者也疑狱难明不复再听盖过于防求或至误入必受天谴天威俱所当畏故疑者不问而赦之也刑施于人曰辟五辟之疑皆赦其罚谓或有不赦而罚赎者也六两曰锾锾黄铁也倍谓倍百爲二百锾倍差谓倍二百爲四百而差之少进爲五百锾阅察也察数而得其实曰阅实五罚之金多寡不同皆必阅实其罪果当其罚而后罚也属类也三千总计之也别言罚属合言刑属者刑罚同属互见之也周官司刑所掌五刑之属二千五百今此虽増其旧然轻罪比旧爲多重罪比旧爲少三千属者法之正条若罪无正条则取上下条比附其罪但比附之例有不可误者有不可用者僭差误也谓当比此一例乃比彼一例所比不当则与辞不相应是乱其辞也虽有比附之例其法不可行者勿用之汉长安贾人坐与浑邪王市者五百余人当死汲黯曰愚民安知所市贾长安中而文吏以爲出财物如边关乎若此之类是以不可行者比附也法无正条尤当详谨内致其察外比以法所宜审克也
上刑适轻下服下刑适重上服轻重诸罚有权刑罚世轻世重惟齐非齐有伦有要罚惩非死人极于病非佞折狱惟良折狱罔非在中察辞于差非从惟从哀敬折狱明啓刑书胥占咸庶中正其刑其罚其审克之刑在上而情适轻则减一等而下服刑在下而情适重则加一等而上服用刑之权也诸罚亦然或减轻一等或加重一等轻之重之如衡之有权然此特随一事而轻重耳亦有随一世而轻重者若刑新国用轻典刑乱国用重典刑平国用中典之类是也刑罚之权或同或不同然有其伦叙则不可紊有其要归则不可易惟齐非齐者权也有伦有要者经也罚赎聊以惩之虽非至死然殚其资财人已极于病矣输财者犹悯之况刑加其身乎此穆王哀矜之甚也佞口才也狱者欲尽人之情实以口辩折人使人无所措其辞易至诬枉良者慈祥岂弟之人治狱之法虽不可过亦不可不及无非在于得其中而已察狱之辞参差不齐有不从顺者有从顺者从谓得其情理也当以哀敬之心折狱哀谓矜怜其人敬谓谨重于己狱辞既定当得何罪则明白开读律法之书与众有司共相推度如卜筮之旅占咸欲庶几乎中正其刑必如是其罚亦必如是所宜审克也
狱成而孚输而孚其刑上备有并两刑
狱既成于下而无疑输于上而无疑治狱有司于其刑达上之时必备载其情节有可轻可重者并载两刑听君国者之自裁不敢专决也
王曰呜呼敬之哉官伯族姓朕言多惧朕敬于刑有德惟刑今天相民作配在下明清于单辞民之乱罔不中听狱之两辞无或私家于狱之两辞狱货非宝惟府辜功报以庶尤永畏惟罚非天不中惟人在命天罚不极庶民罔有令政在于天下
卿大夫从诸侯而来朝故又呼其大官大姓而戒之穆王惟恐用刑之或误故言之而多惧惟其敬于刑故欲有德者司刑今天相佑斯民有四方司政典狱之诸侯爲天牧民作天子之配而在下单辞无佐证者听之尤难其明之所照当如清水之照影表里洞彻无毫发之不见故曰明清于单辞民之所以治由典狱者之无偏私中听听之不偏也家者人之所私私家谓私之如家然府主案牍者辜功以入人之罪爲功也报如报虐以威之报庶众言之也尤殃咎也不中听狱者所见之偏尔私家于狱者必受货赂也然狱之所以私亦有非以财宝爲货者惟主吏欲以人之罪爲己之功则故以陷人治狱而私天必报之以庶尤今虽未报终乆可畏者惟天罚也非天不中而偏罚之盖以人之爲人在于有生之命陷人命以至于死天岂容之哉若天之罚不如此其极则狱吏将无所畏恣爲深刻而施之庶民者皆酷虐之政无复有令善之政在于天下矣
王曰呜呼嗣孙今徃何监非德于民之中尚明听之哉哲人惟刑无疆之辞属于五极咸中有庆受王嘉师监于兹祥刑
嗣孙诸侯嗣世之子孙盖诸侯或有世子代君来朝者自今以徃将何所监视岂非德于民之中乎谓以德用刑于民而得其中也我之言如此汝尚明听之哉属犹附着也哲人明理审法其于用刑也虽两造之辞纷纷无有穷尽皆使附着于五刑之极处极谓得其至当故刑咸适中而已亦有福庆也凡受王之良民而治之者不可虐之以不祥之刑当监视于此之祥刑祥刑者以德爲刑也
文侯之命
文侯晋君姬姓武王子唐叔虞之后史记幽王娶于申生太子宜臼后幽王嬖襃姒废申后逐太子宜臼宜臼奔申申侯与犬戎杀幽王晋文侯与郑武公及申侯共立宜臼是爲平王东迁于洛平王赐文侯秬鬯弓矢命爲侯伯此其命书也
王若曰父义和丕显文武克慎明德昭升于上敷闻在下惟时上帝集厥命于文王亦惟先正克左右昭事厥辟越小大谋猷罔不率从肆先祖怀在位
同姓故称父文侯名仇义和其字不名尊之也文武之德昭明而上升于天广布而下闻于民惟以是之故天集其命于文王之身周家之命集于文王定于武王故集命则以文王言明德则兼文武言先正文武之臣也能于左右昭事其君及小大谋猷之事皆率循从顺以此贻后故文武而下诸君爲平王之祖者得以安于其位
呜呼闵予小子嗣造天丕愆殄资泽于下民侵戎我国家纯即我御事罔或耆寿俊在厥服予则罔克曰惟祖惟父其伊恤朕躬呜呼有绩予一人永绥在位
叹而自伤言己嗣位父死国败爲天下之大罪戾夫犬戎之祸幽王实致之平王过则称己故以天丕愆爲己所造也戎犹寇也纯语辞俊大也王室中圯资用惠泽及于下民者殄絶诗所谓丧乱蔑资曾莫惠我师是也资泽殄则民心去故夷狄乗间侵寇我国家即我治事之臣无或有耆宿寿考之人尚在其所服之官既无可以付托而内顾己才则不能胜其任惟曰四方诸侯在祖行父行者其谁能忧恤朕躬乎又叹而言诸侯若有功于我一人则我可以永安在位矣盖悲无人如先正之能使先祖得以安于位者也
父义和汝克昭乃显祖汝肇刑文武用防绍乃辟追孝于前文人汝多脩扞我于艰若汝予嘉
乃汝也显祖唐叔也乃辟平王自谓唐叔有功周室今汝有功于我是汝能光昭其祖也幽王失信诸侯莫有至者文侯始以身爲天下倡取法文武之道以勤王室用以防合诸侯继绍汝君使不絶其世追孝于前时文德之人谓使己不失天下以祀其先王也汝多所脩完捍衞我于艰难如汝之功我所嘉也
王曰父义和其归视尔师宁尔邦用赉尔秬鬯一卣彤弓一彤矢百卢弓一卢矢百马四匹父徃哉柔逺能迩惠康小民无荒宁简恤尔都用成尔显德
师众也彤赤卢黑也诸侯受赐命当告其始祖故赐鬯有大功赐弓矢然后得专征伐马供武用四匹曰乗徃者徃归晋国简者简阅其士恤者惠恤其民都者国之都鄙苏氏曰宗周倾覆祸败极矣平王宜若衞文公越勾践然今其书乃旋旋焉与平康之世无异春秋传曰厉王之祸诸侯释位以间王室宣王有志而后效官读文侯之命知平王之无志也吕氏曰东迁之初大雠未报王略未复正卧薪尝胆之时奔亡之余仅得苟安释然遽以爲足呜呼此周之所以终于东乎
费誓
费地名后爲季氏邑鲁侯伯禽征徐戎之时誓师于费也案史记周本纪鲁世家武王克殷封周公旦于曲阜曰鲁公不就封留佐王王崩管叔及羣弟流言公相成王而使子伯禽代就封于鲁管蔡武庚反公奉王命东伐淮夷徐戎亦反伯禽率师伐之作肹誓遂平徐戎定鲁肹即费字传写不同尔
公曰嗟人无哗听命
戒勅之使无諠哗欲其静听誓命也
徂兹淮夷徐戎并兴善敹乃甲胄敿乃干无敢不吊备乃弓矢鍜乃戈矛砺乃锋刃无敢不善
徂兹犹曰徃者敹整治之也敿施楯纷也纷如组而小系于楯以持之吊精至也备具也每弓百矢又有重弓以防损折鍜链砺磨也锋刃刀劒之属甲衞身胄衞首干楯以捍敌皆自衞者战伐所用长兵则弓矢短兵则戈矛与凡可以击刺之锋刃皆攻人者先自衞之器后攻人之器言之序也鲁侯谓徃者至国之初已有淮夷徐戎并起叛乱其时已尝俾汝脩戎备无敢有不精好者矣今徃征徐戎且筑垒壁有当敎戒之事如下文所云故又誓众也
今惟淫舍牿牛马杜乃擭敜乃穽无敢伤牿牿之伤汝则有常刑
今谓今出征之时也滛大舍放牿牢言放牧杜塞擭捕兽机槛敜塞穽穿地陷兽伤牿谓伤牿之牛马牛马在牿遂以牿爲牛马之名
马牛其风臣妾逋逃勿敢越逐祗复之我商赉汝乃越逐不复汝则有常刑
风牡牝相奔逸役人贱者男曰臣女曰妾逐追求也复还之也失者无得逾越垒伍而追求得者惟当归还之则我当商度多寡以赏赉汝如或失者越伍追逐得者藏匿不还则皆有常刑也
无敢寇攘逾垣墙窃马牛诱臣妾汝则有常刑
上文既言马牛臣妾之去失者此又言不因去失而敢盗取他队之马牛臣妾者先戒之以无敢寇攘而或有逾垣墙而窃其马牛诱其臣妾者当服寇攘之罪故亦有常刑也
甲戌我惟征徐戎峙乃糗粮无敢不逮汝则有大刑甲戌用兵之期也峙储也糗粮食也不逮不及数也大刑死刑也淮夷徐戎并起今独征徐戎盖徐戎近鲁先攻近者
鲁人三郊三遂峙乃桢榦甲戌我惟筑无敢不供汝则有无余刑非杀
国外曰郊郊外曰遂天子六军则六乡六遂大国三军故鲁三郊三遂也桢榦板筑之木题曰桢墙端之木也旁曰榦墙两边障土者也上文峙糗粮不言鲁人盖伯禽爲侯伯监七百里内诸侯率以同征粮食当自赍持盖统告诸侯在防之人也此下桢榦刍茭非逺国所能自赍故责之鲁人也无余刑谓刑之至重其上更无余特降死一等而已
鲁人三郊三遂峙乃刍茭无敢不多汝则有大刑刍茭所以供牛马若不继则牛马饥疲故亦服死刑也鲁侯作费誓之时盖在周公作大诰之后其篇次文侯之命者以侯国之书附帝王之书故居周书之末
秦誓
秦穆公遣兵袭郑而爲晋所败作誓以悔过此其辞也案春秋左氏传僖公三十年九月晋秦围郑郑使烛之武见秦君秦与郑盟使杞子逢孙杨孙戍之而还三十二年杞子自郑使告于秦曰郑人使我掌其北门之管若潜师以来国可得也穆公访诸蹇叔蹇叔曰劳师以袭逺非所闻也且行千里其谁不知使孟明西乞白乙出师蹇叔曰吾见师之出而不见其入也公使谓之曰尔何知尔墓之木拱矣秦师遂东三十三年春过周北门左右免胄而下超乗者三百乗王孙满观之曰秦师轻而无礼必败及滑郑商人□髙遇之以乗韦先牛十二犒师使遽告于郑郑视客舘则束载厉兵秣马矣使皇武子辞焉杞子奔齐逢孙杨孙奔宋孟明曰郑有备矣不可冀也灭滑而还晋原轸曰敌不可纵夏四月晋败秦师于殽获百里孟明视西乞术白乙丙晋文公夫人文嬴秦穆公女也请舍秦囚晋人归三帅秦伯素服郊次乡师而哭曰孤违蹇叔以辱二三子孤之罪也作誓悔过盖在此时然文公二年春秦又伐晋战彭衙三年夏秦又伐晋封殽尸既作秦誓之后荐兴报复之师乌在其爲能悔过也但其行事虽不践言而其立言则可□训故夫子取之圣人不以人废言也如是邵子曰夫子定书终于秦誓知周之必爲秦也
公曰嗟我士听无哗予誓告汝羣言之首
羣言之首犹曰第一等言语云尔即下文所引古人之言是也
古人有言曰民讫自若是多盘责人斯无难惟受责俾如流是惟艰哉
讫尽盘乐无逸所谓盘于游田孟子所谓般乐怠敖是也言人尽如此多荒于盘乐己责人之不善此甚无难惟受人责己之不善能如水之流有顺而无逆者是爲难也盘艰难三字协韵
我心之忧日月逾迈若弗云来
思欲迁善改过惟恐弗及故忧日月之逝若弗复有来日也
惟古之谋人则曰未就予忌惟今之谋人姑将以爲亲虽则云然尚猷询兹黄发则罔所愆
惟如古先谋国之人则今未能即有其人使来就已忌语辞如诗抑鬯弓忌惟今之谋人姑且将以爲可亲而与之谋虽则曰如此然于今之谋人之中庶几求问老成之人则无所过也此盖悔其违蹇叔之谋也
番番良士旅力既愆我尚有之仡仡勇夫射御不违我尚不欲惟截截善谝言俾君子易辞我皇多有之昧昧我思之
番番良貌仡仡勇貌截截辩给貌谝巧也皇大也昧昧深潜之意旅力既愆之良士前日所诋墓木既拱者我庶几有其人射御不违之勇夫前日所夸过门超乗者我庶几不愿有其人此二者人品易明前日之失今日复践矣惟有捷给善巧谝言之人以非爲是以是爲非俾君子变易其言辞我大多有其人故昧昧深潜而思之惟恐一日不察复爲所惑也良士谓蹇叔勇夫谓三帅谝言谓杞子此盖悔其用杞子之言也
如有一介臣断断猗无他技其心休休焉其如有容人之有技若已有之人之彦圣其心好之不啻如自其口出是能容之以保我子孙黎民亦职有利哉人之有技冒疾以恶之人之彦圣而违之俾不达是不能容以不能保我子孙黎民亦曰殆哉
介犹个也断断诚一之貌猗语辞休休易直好善之意容有受也技有才者彦圣有德者彦美士也圣通明也不啻谓心之所好甚于口之所言也子孙黎民言子孙所有之黎民职主也冒忌也违背也俾不达谓在下困穷不使之达也殆危也穆公前既悔用人听言之非矣故又及此言能容之人进贤利国不能容之人妨贤病国
邦之杌陧曰由一人邦之荣懐亦尚一人之庆
杌陧不安也懐安也结上文言国之危殆系于所任一人之非国之荣安系于所任一人之是
书纂言卷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