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漢刊誤補遺卷三



  (宋)吳仁傑 撰

  前元年一

  蓼侯孔藂侯狀云以執盾前元年從碭師古曰前前元年謂初起之年即秦胡亥元年後皆類此仁傑曰漢紀二年沛公將碭郡兵西灌嬰以中清從按嬰侯狀從起碭與孔藂同則前元年謂胡亥之二年非元年也是歲後九月楚懷王以沛公為碭郡長封武安侯方高祖之起沛父老迎以為令耳徒以楚制故稱公至是封武安然後始有封爵列于諸侯以始封之歲稱元年固其所也其後王漢中乃以復至霸上之年為漢元年故謂胡亥二年為前元年者所以别漢元年也顔說以初起為元年按初起在胡亥元年九月史記本紀止載攻方與一事而月表及漢書又以此事書于明年十月凡孔藂以下十一月所從起之地皆不在此年

  前元年二

  侯狀載元年年從起者孔藂之外都昌侯朱軫以舍人從起沛厭次侯爰類以慎將從起留【案是書因避宋孝字諱凡慎字皆作謹此慎將今依漢書原文改正】棘蒲侯陳武以將軍將卒二千五百人起薛費侯陳賀以舍人河陽侯陳涓以卒芒侯耏跖以門尉棘丘侯襄以隊史皆從起碭陽夏侯陳豨以特將從起宛朐阿侯郭亭以連敖鹵侯張平以中尉皆從起單父所云從起沛者非初起之日蓋胡亥二年端月攻豐不能取而沛公以病還沛時也從起留者謂是月收兵聚留時也起薛者謂是月項梁渡淮武以兵屬梁也從起碭者謂二月抜踢收兵得五六千人時也從起宛朐者謂七月屠城陽之時城陽宛朐皆屬濟隂故也從起單衣者亦在是年取宛朐之後周勃傳云襲取宛朐得單父令是也凡此皆胡亥之二年乃知前元年非胡亥元年明甚

  前元年三

  史記秦楚之際月表秦二世元年九月沛公初起索隱曰凡十四年懷王封沛公為武安侯仁傑按沛公之十四月則二世二年後之九月也是月懷王封沛公為武安侯表當以是歲書武安侯元年可也乃復以月累之至二十七月而書漢元年二十九月而書正月初不載前元年事獨于功臣表言之意此為當時諸臣伐閲本語以别武安之元與漢元者也漢紀于胡亥亥二年書沛公二年于胡亥三年書沛公三年于明年十月書漢元年與表不協又于胡亥元年不書沛公元年皆缺誤也

  前三年

  表載汁防侯雍齒以趙將前三年為前諸侯仁傑按表以胡亥二年為前元年胡亥三年為前二年至是年九月子嬰即位月表于十月已書漢元年則武安有元年二年而無所謂前三年者意齒侯狀所云亦當時伐閲本語謂本王漢以前十月至十二月為前三年耳月表于十月書漢元年自是史家追書

  搏揜

  安丘侯坐搏揜為城旦師古曰搏揜謂擊襲人而奪其物也搏字或作博六博也揜意錢之屬也又貨殖傳掘家博掩犯姦成富顔注同上仁傑按潛夫論今人奢衣服侈飲食或以游博持掩為事則搏當作博顔注謂戲面賭取財物此說是也或疑史以博掩與掘冢并言之郭解傳亦云作姦剽攻鑄錢掘冢則擊襲之義為長按貨殖傳所云非發丘抔土之謂亦博戲之名名耳事固有名齊而實不同者洪慶善論韓文公詩棊槊之相娛引唐人冢子地掘槊之句為證得非掘冢之遺戲乎不然斯盜而已何名為貸殖哉其言犯姦成富蓋漢制博戲犯令則充徒役元鼎中初嚴此禁命曰株送徒列侯坐此為城旦者邔侯樊侯安丘凡三人王符言游博即用莊周書所謂博塞以游者又具之浮侈篇決非剽攻類也搏揜本漢人語符漢人宜得其實

  亞谷

  亞谷簡侯盧綰傳作惡谷避暑録云有獲周惡夫印者劉原父曰此漢條侯印也古亞惡二字通用史記亞谷侯漢書作惡谷葉左丞因疑條侯名作亞夫之亞音未必然春秋衛有醜夫蓋古人命名亦多以惡名者安知亞夫不為惡夫也仁傑按書大傳武王升舟入水鐘鼔惡觀臺惡將舟惡宗廟惡鄭廟成謂惡為亞則惡夫正應與亞夫之亞一音耳然水經櫟陽縣漢丞相周勃冢北有弱夫冡惡弱名復相類所未詳也

  相國

  百官表序高帝置一丞相更名相國表載元年蕭何為丞相九年遷為相國也史記秦惠王使拜丞相相為相國蓋自丞相遷相國也史記秦惠王以張儀為相秦初但有相耳至武王二年初置丞相以樗里疾甘茂為左右丞相是外復置此員其後莊襄王襄王以呂不韋為丞相太子政立尊之為相國則丞相之上自有相國非丞相即相國也應劭釋丞相曰丞者承也春秋傳楚使公孫寧帥師請承杜預曰承佐也秦漢以來凡設官而置佐必曰丞然則丞相以丞名非以其佐相國耶表謂其佐天子雖于義為通而設官之意則有在也昔伊尹相湯仲虺為左相崔子相齊慶封為左相楚公子午為令尹公子罷戎為右尹左相之于相右尹之于令尹則左右丞相之于相國也相國為百僚之長而丞相特佐助相國焉耳通鑑載是歲更以丞相何為相國是殆因表序之誤按何自丞相遷相國不得謂之更若孝惠元年除諸侯相國法更以曹參為齊丞相于此用更字則宜

  御史丞史

  百官表御史大夫更名大司空禄比丞相置長史如中丞官職如故刊誤曰多一如字仁傑曰此言是也表稱御史大夫有兩丞一曰中丞在殿中蘭臺掌圖籍秘書外督部刺史内領侍御史十五人受公卿奏事舉劾按章按鼂錯為御史大夫謂丞史云云如淳曰丞史丞及史一曰内史掌秘書漢紀始有之一曰中丞外督部刺史一曰内史掌秘書受公卿奏事舉劾按章然則表有缺文者矣督部刺史下當云一曰内史内領侍御史今缺四字置長史下當云省内中丞官職如故故今缺三字不然有兩丞而止著其一兩丞之外丞之外復置長史非缺則贅其義安在

  騪粟

  騪粟都尉服虔曰音蒐狩之蒐蒐索也仁傑按武帝末年悔征伐之事封丞相為富民侯下詔曰方今之務在于力農乃以趙過為騪都尉【案漢書百官表表有騪粟都尉食貨志作作搜都都尉刊本岐異據此則搜字之誤無疑】使教田太常之所以用所以用過者其指如此若以索粟名官是與摸金之號何以異哉以字書攷之騪騪胡馬名貢禹言廏馬食粟將萬匹杜子盖詩國馬竝粟豆自汴其下云漢有太常三輔粟豆乃知所謂騪粟者以其職掌太常三輔食馬之粟耳故過代田之法首行于此至昭帝元鳳中省乘輿馬及苑馬以三輔太常穀減賈令得以叔粟當賦蓋國馬既省粟豆無所用則賈自減穀賈減則傷農故使得以當賦錢云

  京兆

  右内史太初元年更名京兆尹張晏曰地絶高曰京師古曰京大也兆者衆數言大衆所在蔡邕云天子所都曰京師大水也地下之衆者莫過于水仁傑按顔蔡之說本于公羊傳所謂天子所居必以衆大之辭言之者其究為不然京者地名師都邑之稱如洛邑為洛師是也周自公劉居豳其詩曰于豳斯館又曰于京斯依又曰京師之野則京者豳土之别名公劉之世已稱京師矣其必天子所居而後以是為言其後周雖屢遷而都邑之稱不改其舊曰京師京周京室周京鎬京此與陶唐亳商同義頌曰商邑翼翼毛公謂商邑為京師借周為喻猶未害理至漢紀載匡衡疏引韓詩之文乃云京邑翼翼是以周都而名商邑也其可哉

  張廷尉一

  文帝三年張釋之為廷尉通鑑于文帝前三年書是歲釋之為廷尉仁傑按本傳載釋之初申中郎將袁盎薦為謁者盎為中郎將諫徙淮南厲王事在六年又載釋之為中郎將從行至霸陵陵史記以芷陽鄉為霸陵事在九年皆與表不合又本傳明言釋之事文帝十年不調自騎郎遷謁者又為謁者僕射歷公車令中大夫中郎將最後乃為廷尉據此則釋之所歷歲月為甚久其為廷尉似是後三年表既漢而通鑑亦失于訂正

  張廷尉二

  漢紀載釋之為尉尉在十三年仁傑按釋之為公車令劾太子梁王共車入朝不敬文帝子有兩梁王此謂孝王武也文帝十二年始徙王梁十四年入朝後元年二年比年入朝釋之之劾當在十四年以後是時方公車令耳其為廷尉決不在十三年

  山都侯一

  釋之傳稱中尉條候與梁相山都侯王恬開見釋之持議平結為親友仁傑按亞夫為中尉在後六年是時釋之固在廷尉若山都侯之卒乃在孝文前四年距釋之為廷尉凡十六歲相去遠甚疑恬開以後四年卒史文脱一後字耳恬開卒于後四年則其同朝正釋之為廷尉日也

  山都侯二

  或謂恬開與其子為侯歲數年表紀之甚詳不應有誤是不然史記表文初脱一字以後四年為四年後人不知其脱字也遂改易歲數遷就其說疑年表年開下書五三二十當作五二十三其書五者恬開在高后朝為侯之歲書二十者恬開在文帝朝為侯之歲又書三者中黄在文帝朝嗣侯歲數也至班書年表不能攷正遂總之云恬開八年薨以釋之傳推之其實二十五年然後薨也不然則釋之傳誤書恬開姓名亦不名知之者必有一謬

  元愷一

  古今人表倉舒隤敳檮■〈寅攵〉大臨尨降咎繇仲容叔達柏奮仲堪叔獻季仲柏虎仲熊叔豹季熊禹卨垂朱斨相譽柏益龍夔仁傑按自倉舒至季熊即左傳所謂八愷八元者也自禹至夔即書所謂九官者也杜氏解八愷曰此垂益禹臯陶之倫八元曰此稷契朱虎熊羆之倫然不能枚舉其人以合左氏之數觀舜命九官之外有殳斨伯與朱虎熊羆古今傳注皆以殳斨伯與為二臣朱虎熊羆為二臣竊謂垂遜于殳斨伯與益遜于朱虎熊羆若均為二臣史無異辭可也今于殳斨伯與加暨字于其間而朱虎熊羆則不然者蓋有謂也殳斨為二人伯與為一人故加暨字以别之故遜于稷契暨臯陶也朱虎熊羆為四人故連文稱之如遜于夔龍也如此則殳斨伯與朱虎熊羆為七人合九官之數而為十六所所謂八愷八元者也

  元愷二

  季熊師古曰即傳所謂季狸者仁傑按熊當作羆以季狸為季羆則熊羆為兩人益昭昭矣意孟堅所見傳文與此小異又元愷均以相名而九官分職之外七人無所命者按史記舜以益為虞益遜于朱虎熊羆舜曰往矣汝諧遂以朱虎熊羆為佐推此類言之則垂為共工遜于殳斨伯與此三人亦當為垂之佐然書不載其事以其非九官之長在所略也安有才如元愷而不得盡用于舜世者哉

  元愷三

  表于十六相去庭堅而列咎繇去虎熊羆而列柏虎仲熊季羆蓋以庭堅為臯陶字以相虎仲熊季羆為虎熊羆字也左傳臯陶庭堅杜氏謂庭堅為臯陶字蓋出于此又載水經益字隤敳不知何以知之此外推禹契二人其字可攷傳稱使八愷主后土八元布五教禹在八愷之中以司空平水土契在八元之中以司徒敷五教二人實為之首則倉舒伯奮為禹契字矣大抵書所載禹臯陶棄契之類皆斥其名而傳所云倉舒隤敳之類乃其字也表既列倉舒以下十六人又列禹卨以下八人知庭堅柏虎仲熊季羆為四人字則此八人者亦在元愷之數矣再列之何哉

  羲和一

  羲和斟灌斟尋師古曰羲和即胤征征之者也二國即奡所滅也仁傑按國語堯復育重黎之後以至夏商又云黎之後有斟姓則知堯所命羲和即重黎之後而斟灌斟尋即胤所征羲征也書言羲和湎淫左傳言澆殺斟灌以伐斟鄩書舉其官而傳舉其姓耳羲與和本二人其一為斟灌其一為斟尋衣既以羲和為一又别列斟灌斟尋是有二誤

  羲和二

  地理志北海郡平夀應劭曰故■〈土斗〉尋禹後今■〈土斗〉城是也臣瓚曰■〈土斗〉尋在河南不在此周書度邑篇武王將因有夏之居即河南也師古曰應氏止言■〈土斗〉尋本禹後耳何預夏國之都乎仁傑按史伯曰黎為高辛氏祝融其後八姓斟姓無後觀此即二斟非禹後蓋黎之後也此誤由夏本紀云其後有斟尋氏斟氏故邵因之瓚論■〈土斗〉尋在河南不在北海故引有夏之居即河南為據顔氏乃曰何預夏國之都豈未喻瑜意耶

  羲和三

  壽光應邵曰古■〈土斗〉灌今灌亭是仁傑按水經云斟灌東郡灌是也原二斟故都蓋不一處應氏以為在夀光平夀按夏之遺臣靡奔有鬲氏杜征南謂今平原鬲縣平原與北海為近則應說為是瓚以為在東郡東郡去河南為近則瓚說亦是然則其歸奈何曰汲冢書有之太康居斟尋羿亦居之相居斟灌蓋太康失邦而奔斟尋相奔斟灌初斟尋故國在河南羿遣胤侯伐之乃棄國而保平夀此所為斟尋有二城歟不然斟尋未滅羿安得而居之相之所居在東郡灌而北海復有灌亭亦類是也或謂汲冢書恐未足深據是不然其書言桀亦居斟尋按天問湯謀易旅何以厚之覆舟斟尋何道取之則桀蓋居斟尋而為商人所取其言與汲冢書若符契然豈可謂誣也哉王逸注天問云少康滅斟尋洪慶善郎中云取斟尋者乃有鬲澆天對云康復舊物尋焉保之覆舟喻易尚或艱之承逸之誤也今以汲冢書攷之天問所言斟尋自是湯伐桀事王逸柳子厚固失之洪說亦未為得

  羲和四

  表以羲和為下中斟灌斟尋為下上仁傑按孟堅以仲康聲羲和畔官之罪而二斟為澆所滅故皆列之下愚此大誤也兩人蓋夏之忠臣黨于太康與相者何名為愚哉坡公胤征傳云羿遠太康立仲康而羿為政則太康失國之後至少傳祀夏之前此羿傳政之年如曹操司馬仲達也羲和貳于羿而忠于夏故羿假仲康之命征之公言當矣按羲和官次當在天子之都今曰畔官離次者蓋二人國邑在灌與尋太康父子失國而往依之羿浞兩世所以伐二斟不置者正以太康相在焉耳羿雖伐夏而傳不言夏滅至二斟亡然後書曰滅夏后相二斟之為國其有夏存亡之所係乎

  羲和五

  羲和之忠于夏城公新之其事甚白葉左丞書傳曰學者疑羲和不附羿而誅之以叙書者令胤往征為證至孔子刪而列之經則不言其義仁傑按歐陽公論五代史不偽梁之旨以為春秋不誅絶大惡之君者惟不没其實以著其罪使人知惡名之不可逃觀此則知胤征之書所以刪而列之經者固有為而然也胤征作于羿之史官故其本序稱胤后承王命徂征此欺天下後世之辭如司馬氏討諸葛誕而假魏帝詔以為恭行天罰也孔子序言胤往征之此所以正羿專命之罪如春秋一字之貶也石林據承王命之文以明非自專者不知此出于羿之史官豈可謂為實録也哉

  兩漢刊誤補遺卷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