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十四 列传第三十四


  齐武帝诸子 文惠诸子 明帝诸子
  武帝二十三男:穆皇后生文惠太子、竟陵文宣王子良,张淑妃生庐陵王子卿、鱼复侯子响,周淑仪生安陆王子敬、建安王子真,阮淑媛生晋安王子懋、衡阳王子峻,王淑仪生随郡王子隆,蔡婕妤生西阳王子明,乐容华生南海王子罕,傅充华生巴陵王子伦,谢昭仪生邵陵王子贞,江淑仪生临贺王子岳,庾昭容生西阳王子文,荀昭华生南康王子琳,颜婕妤生永阳王子珉,宫人谢生湘东王子建,何充华生南郡王子夏。第六、第十二、第十五、第二十二皇子早亡;子珉继衡阳元王后。
  文惠皇太子长懋,字云乔,小字白泽,武帝长子也。武帝年未弱冠而生太子,姿容丰美,为高帝所爱。宋元徽末,除秘书郎,不拜,板辅国将军,迁晋熙王抚军主簿。事宁,武帝遣太子还都。高帝方创霸业,心存嫡嗣,谓太子曰:“汝还,吾事办矣。”处之府东斋,令通文武宾客。谓荀伯玉曰:“我出行日,城中军悉受长懋节度。我虽不行,内外直防及诸门甲兵,悉令长懋时时履行。”转秘书丞,以与宣帝讳同,不就。历中书、黄门侍郎。升明三年,高帝将受禅,以襄阳兵马重镇,不欲处他族,出太子为雍州刺史,加都督、北中郎将、宁蛮校尉。建元元年,封南郡王,江左嫡皇孙封王,始自此也。先是,梁州刺史范柏年颇著威名,沈攸之事起,候望形势,事平,朝廷遣王玄邈代之。玄邈已至,柏年迟回魏兴不肯下,太子虑其为变,乃遣说之,许启为府长史。及至襄阳,因执诛之。二年,征为侍中、中军将军,置府,镇石头。穆妃薨,成服日,车驾出临丧,朝议疑太子应出门迎。左仆射王俭曰:“寻《礼记·服问》:‘君所主夫人、妻、太子嫡妇。’言国君为此三人为主丧也。今銮舆临降,自以主丧而至,虽因事抚慰,义不在吊,南郡以下不应出门奉迎。但尊极所临,礼有变革,权去杖绖,移立户外,足表情敬,无烦止哭。皇太子既一宫之主,自应以车驾幸宫,依常奉候。既当成服之日,吉凶不相干,宜以衰帻行事,望拜止哭,率由旧章。尊驾不以临吊,奉迎则惟常体,求之情礼,如为可安。”又其年九月有闰,小祥疑应计闰。俭又议,以为“三百六旬,《尚书》明义,文公纳币,《春秋》致讥。故先儒期丧,岁数没闰,大功以下,月数数闰。所以吴商云:‘舍闰以正期,允协情理。’没闰之理,固在言先”。并从之。
  武帝即位,为皇太子。初高帝好《左氏春秋》,太子承旨讽诵,以为口实。及正位东储,善立名尚,解声律,工射,饮酒至数斗,而未尝举杯。从容有风仪,音韵和辩,引接朝士,人人自以为得意。文武士多所招集,会稽虞炎、济阳范岫、汝南周颙、陈郡袁廓,并以学行才能,应对左右。而武人略阳垣历生、襄阳蔡道贵,拳勇秀出,当时以比关羽、张飞。其余安定梁天惠、平原刘孝庆、河东王世兴、赵郡李居士、襄阳黄嗣祖、鱼文、康绚之徒,并为后来名将。
  永明三年,于崇正殿讲《孝经》,少傅王俭令太子仆周颙撰为义疏。五年冬,太子临国学,亲临策试诸生,于坐问少傅王俭《曲礼》云“无不敬”义,俭及竟陵王子良等各有酬答。太子又以此义问诸学生,谢几卿等一十人,并以笔对。太子问王俭:“《周易·乾卦》本施天位,而《说卦》云‘帝出乎《震》’,《震》本非天义,岂当相左?”俭曰:“《乾》健《震》动,天以运为德,故言‘帝出乎《震》’。”俭又谘太子《孝经》“仲尼居曾子侍”义,临川王映谘“孝为德本”义,太子并机酬答,甚有条贯。
  明年,上将讯丹阳所领囚为南北二百里内狱,诏太子于玄圃园宣猷堂录三署囚,原宥各有差。上晚年好游宴,尚书曹事,亦分送太子省视。太子与竟陵王子良俱好释氏,立六疾馆以养穷人。而性颇奢丽,宫内殿堂,皆雕饰精绮,过于上宫。开拓玄圃园与台城北堑等,其中起出土山地阁楼观塔宇,穷奇极丽,费以千万。多聚异石,妙极山水。虑上宫中望见,乃旁列修竹,外施高鄣。造游观数百间,施诸机巧,宜须鄣蔽,须臾成立,若应毁撤,应手迁徙。制珍玩之物,织孔雀毛为裘,光采金翠,过于雉头远矣。以晋明帝为太子时立西池,乃启武帝引前例,求于东田起小苑,上许之。永明中,二宫兵力全实,太子使宫中将吏更番筑役,营城包巷,制度之盛,观者倾都。上性虽严,太子所为,无敢启者。后上幸豫章王宅,还过太子东田,见其弥亘华远,壮丽极目,于是大怒,收监作主帅,太子惧,皆藏之,由是见责。太子素疾,体又过壮,常在宫内,简于遨游,玩弄羽仪,多所僣拟。虽咫尺宫禁,而上终不知。又使徐文景造辇及乘舆御物虎贲云珝之属,上尝幸东宫,匆匆不暇藏辇,文景乃以佛像内辇中,故上不疑。文景父陶仁,时为给事中,谓文景曰:“终当灭门,政当扫墓待丧耳。”乃移家避之。其后文景竟赐死,陶仁遂不哭,时人以为有古人风。
  十年,豫章王嶷薨,太子见上友于既至,造碑文奏之,未及镌勒。十一年春正月,太子有疾,上自临视,有忧色。疾笃,上表告辞,薨于东宫崇明殿,时年三十六。太子年始过立,久在储宫,得参政事,内外百姓私咸谓旦暮继体,及薨,朝野惊惋焉。上幸东宫,临哭尽哀,诏敛以衮冕之服,谥曰文惠,葬崇安陵。有司奏御服期,朝臣齐衰三月,南郡国臣齐衰期,临汝、曲江国臣并不服,六宫不从服。武帝履行东宫,见太子服玩过制,大怒,敕有司随事毁除,以东田殿堂处为崇虚馆。郁林立,追尊为文帝,庙称世宗。
  初,太子恶明帝,密谓竟陵王子良曰:“我意色中殊不悦此人,当由其福德薄所致。”子良便苦救解,后明帝立,果大相诛害。
  竟陵文宣王子良,字云英,武帝第二子也。幼聪敏。武帝为赣县时,与裴后不谐,遣人船送后还都,已登路,子良时年小,在庭前不悦。帝谓曰:“汝何不读书?”子良曰:“娘今何处?何用读书?。”帝异之,即召后还县。
  仕宋为邵陵王友。时宋道衰谢,诸王微弱,故不废此官。升明三年,为会稽太守,都督五郡。封闻喜公。宋元嘉中,皆责成郡县,孝武后,征求急速,以郡县迟缓,始遣台使,自此公役劳扰。高帝践阼,子良陈之,请息其弊。子良敦义爱古,郡人朱百年有至行,先卒,赐其妻米百斛,蠲一人,给其薪苏。郡阁下有虞翻旧床,罢任还,乃致以归。后于西邸起古斋,多聚古人器服以充之。夏禹庙盛有祷祀,子良曰:“禹泣辜表仁,菲食旌约,服玩果粽,足以致诚。”使岁献扇簟而已。时有山阴人孔平诣子良,讼嫂市米负钱不还。子良叹曰:“昔高文通与寡嫂讼田,义异于此。”乃赐米钱以偿平。
  建元二年,穆妃薨,去官,仍为丹阳尹,开私仓振属县贫人。先是太妃以七月薨,子良以八月奉凶问。及小祥,疑南郡王应相待。尚书左仆射王俭议以为“礼有伦序,义无徒设。如令远则不待,近必相须,礼例既乖,即心无取。若疑兄弟同居,吉凶舛杂,则远还之子,自应开立别门,以终丧事,灵筵祭奠,随在家之人,再期而毁。庶子在家,亦不待嫡。而况储妃正体王室,中军长奠之重,天朝又行权制,进退弥复非疑。谓应不相待,中军縓缟之日,闻喜致哀而已,不受吊慰。至闻喜变除,昆弟亦宜相就写情,不对客”。从之。
  武帝即位,封竟陵郡王、南徐州刺史,加都督。永明二年,为护军将军,兼司徒。四年,进号车骑将军。子良少有清向,礼才好士,居不疑之地,倾意宾客,天下才学皆游集焉。善立胜事,夏月客至,为设瓜饮及甘果,著之文教。士子文章及朝贵辞翰,皆发教撰录。是时上新视政,水旱不时。子良密启请原除逋租,又陈宽刑息役,轻赋省徭。并陈“泉铸岁远,类多翦凿,江东大钱,十不一在;公家所受,必须轮郭,遂买本一千,加子七百,求请无地,捶革相驱。寻完者为用,既不兼两,回复迁贸,会非委积,徒令小人每婴困苦。且钱布相半,为制永久,或闻长宰须令输直,进违旧科,退容奸利”。五年,正位司徒,给班剑二十人,侍中如故。移居鸡笼山西邸,集学士抄《五经》百家,依《皇览》例为《四部要略》千卷。招致名僧,讲论佛法,造经呗新声,道俗之盛,江左未有。
  武帝好射雉,子良启谏。先是左卫殿中将军邯郸超上书谏射雉,武帝为止,久之,超竟被诛。永明末,上将复射雉,子良复谏,前后所陈,上虽不尽纳,而深见宠爱。
  又与文惠太子同好释氏,甚相友悌。子良敬信尤笃,数于邸园营斋戒,大集朝臣众僧,至赋食行水,或躬亲其事,世颇以为失宰相体。劝人为善,未尝厌倦,以此终致盛名。八年,给三望车。九年,都下大水,吴兴偏剧,子良开仓振救贫病不能立者,于第北立廨收养,给衣及药。十年,领尚书令、扬州刺史,本官如故。寻解尚书令,加中书监。
  文惠太子薨,武帝检行东宫,见太子服御羽仪,多过制度,上大怒,以子良与太子善,不启闻,颇加嫌责。
  武帝不豫,诏子良甲仗入延昌殿侍医药。子良启进沙门于殿户前诵经,武帝为感梦见优昙钵花。子良案佛经宣旨,使御府以铜为花,插御床四角。日夜在殿内,太孙间日入参。武帝暴渐,内外惶惧,百僚皆已变服,物议疑立子良。俄顷而苏,问太孙所在,因召东宫器甲皆入,遗诏使子良辅政,明帝知尚书事。子良素仁厚,不乐时务,乃推明帝。诏云:“事无大小,悉与鸾参怀”,子良所志也。太孙少养于子良妃袁氏,甚著慈爱,既惧前不得立,自此深忌子良。大行出太极殿,子良居中书省,帝使虎贲中郎将潘敞二百人仗,屯太极西阶之下。成服后,诸王皆出,子良乞停至山陵,不许。
  进位太傅,增班剑为三十人,本官如故,解侍中。隆昌元年,加殊礼,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进督南徐州,其年疾笃,谓左右曰:“门外应有异”。遣人视,见淮中鱼无算,皆浮出水上向城门。寻薨,年三十五。
  帝常虑子良异志,及薨,甚悦。诏给东园温明秘器,敛以衮冕之服,东府施丧位,大鸿胪持节监护,太官朝夕送祭。又诏追崇假黄钺、侍中、都督中外诸军事、大宰、领大将军、扬州牧、绿綟绶,备九服锡命之礼,使持节、中书监、王如故。给九旒鸾辂、黄屋左纛、蒨辌车、前后部羽葆、鼓吹,挽歌二部,虎贲班剑百人,葬礼依晋安平王孚故事。初,豫章王嶷葬金牛山,文惠太子葬夹石。子良临送,望祖硎山悲感叹曰:“北瞻吾叔,前望吾兄,死而有知,请葬兹地。”及薨,遂葬焉。所著内外文笔数十卷,虽无文采,多是劝戒。
  子良既亡,故人皆来奔赴,陆惠晓于邸门逢袁彖,问之曰:“近者云云,定复何谓?王融见杀,而魏准破胆。道路籍籍,又云竟陵不永天年,有之乎?”答曰:“齐氏微弱,已数年矣,爪牙柱石之臣都尽,命之所余,政风流名士耳。若不立长君,无以镇安四海。王融虽为身计,实安社稷,恨其不能断事,以至于此。道路之谈,自为虚说耳,苍生方涂炭矣,政当沥耳听之。”建武中,故吏范云上表为子良立碑,事不行。子昭胄嗣。
  昭胄,字景胤,凡涉书史,有父风,位太常。以封境边魏,永元元年,改封巴陵王。先是,王敬则事起,南康侯子恪在吴郡,明帝虑有同异,召诸王侯入宫。晋安王宝义及江陵公宝览住中书省,高、武诸孙住西省,敕人各两左右自随,过此依军法;孩抱者乳母随入。其夜并将加害,赖子恪至乃免。自建武以来,高、武王侯,居常震怖,朝不保夕,至是尤甚。及陈显达起事,王侯复入宫,昭胄惩往时之惧,与弟永新侯昭颖逃奔江西,变形为道人。崔慧景举兵,昭胄兄弟出投之。慧景败,昭胄兄弟首出投台军主胡松,各以王侯还第,不自安,谋为身计。子良故防阁桑偃为梅虫儿军副,结前巴西太守萧寅,谋立昭胄。昭胄许,事克,用寅为尚书左仆射、护军,以寅有部曲,大事皆委之。时胡松领军在新亭,寅遣人说之,松许诺。又张欣泰尝为雍州,亦有部曲,昭胄又遣房天宝以谋告之,欣泰闻命响应。萧寅左右华永达知其谋,以告御刀朱光尚。光尚挟左道以惑东昏,因谓东昏曰:“昨见蒋王,云巴陵王在外结党欲反,须官出行,仍从万春门入,事不可量。”时东昏日游走,闻此说,大惧,不复出四十余日。偃等议募健儿百余人,从万春门入,突取之。昭胄以为不可。偃同党王山沙虑事久无成,以事告御刀徐僧重,寅遣人杀山沙于路。吏于麝皞中得其事迹,昭胄兄弟与同党皆伏诛。梁受禅,降封昭胄子同为监利侯。
  同弟贲,字文奂,形不满六尺,神识耿介。幼好学,有文才,能书善画,于扇上图山水,咫尺之内,便觉万里为遥。矜慎不传,自娱而已。好著述,尝著《西京杂记》六十卷。起家湘东王法曹参军,得一府欢心。及乱,王为檄,贲读至“偃师南望,无复储胥露寒;河阳北临,或有穹庐毡帐”,乃曰:“圣制此句,非为过似,如体目朝廷,非关序赋。”王闻之大怒,收付狱,遂以饿终。又追戮贲尸,乃著《怀旧传》以谤之,极言诬毁。
  庐陵王子卿,字云长,武帝第三子也。建元元年,封临汝郡公。武帝即位,为郢州刺史,加都督。子卿诸子中无德,又与鱼复侯子响同生,故无宠。徙都督、荆州刺史。始兴王为益州,子卿解督。子卿在镇,营造服饰,多违制度,作玳瑁乘具。诏责之,令速送都。又作银灯、金薄裹箭脚,亦便速坏去。凡诸服章,自今不启专辄作者,当得痛杖。又曰:“汝比令读学,今年转成长学,既未,得敕,如风过耳,使吾失气。”
  永明十年,为都督、南豫州刺史。之镇道中,戏部伍为水军,上闻大怒,杀其典签。遣宜都王铿代之。子卿还第,至崩不与相见。隆昌元年,为卫将军、开府仪同三司,置兵佐。鄱阳王锵见害,以子卿代为司徒。所居屋梁柱际血出溜于地,旬日而见杀。
  鱼复侯子响,字云音,武帝第四子也。豫章王嶷无子,养子响。后嶷有子,表留为嫡。武帝即位,为南彭城、临淮二郡太守。子响勇力绝人,开弓四斛力,数在园池中,帖骑驰走竹树下,身无亏伤。既出继,车服异诸王,每入朝辄忿,拳打车壁,武帝知之,令车服与皇子同。永明六年,有司奏子响宜还本,乃封巴东郡王。七年,为都督、荆州刺史。直阁将军董蛮粗有气力,子响要与同行。蛮曰:“殿下癫如雷,敢相随邪?”子响笑曰:“君敢出此语,亦复奇癫。”上闻而不悦,曰:“人名蛮,复何容得蕴藉?”乃改名为仲舒。谓曰:“今日仲舒,何如昔日仲舒?”答曰:“昔日仲舒,出自私庭;今日仲舒,降自天帝,以此言之,胜昔远矣。”上称善。
  子响少好武,带仗左右六十人,皆有胆干,数在内斋杀牛置酒,与之聚乐。令私作锦袍绛袄,欲饷蛮交易器仗。长史刘寅等连名密启,上敕精检,寅等惧,欲秘之。子响闻台使,不见敕,乃召寅及司马席恭穆、谘议参军江悆、殷昙粲、中兵参军周彦、典签吴修之、王贤宗、魏景深等俱入,于琴台下并斩之。上闻之怒,遣卫尉胡谐之、游击将军尹略、中书舍人茹法亮领羽林三千人检捕群小。敕“子响若来首自归,可全其性命”。谐之等至江津,筑城燕尾洲。子响白服登城,频遣信与相闻,曰:“天下岂有儿反,身不作贼,直是粗疏。今便单舸还阙,何筑城见捉邪?”尹略独答曰:“谁将汝反父人共语。”子响闻之唯洒泣。又送牛数十头,酒二百石,果馔三十舆,略弃之江流。子响胆力之士王冲天不胜忿,乃率党度洲攻垒斩略,而谐之、法亮单艇奔逸。上又遣丹阳尹萧顺之领兵继之,子响即日将白衣左右三十人,乘舴艋中流下都。初,顺之将发,文惠太子素忌子响,密遣不许还,令便为之所。子响及见顺之,欲自申明,顺之不许,于射堂缢之。有司奏绝子响属籍,赐为蛸氏。
  子响密作启数纸,藏妃王氏裙腰中,具自申明,云:“轻舫还阙不得,此苦之深,唯愿矜怜,无使竹帛齐有反父之子,父有害子之名。”及顺之还,上心甚怪恨。百日于华林为子响作斋,上自行香,对诸朝士嚬蹙。及见顺之,呜咽移时,左右莫不掩涕。他日出景阳山,见一猨透掷悲鸣,问后堂丞:“此猨何意?”答曰:“猨子前日堕崖致死,其母求之不见,故尔。”上因忆子响,歔欷良久,不自胜。顺之惭惧,感病,遂以忧卒。于是豫章王嶷上表曰:“故庶人蛸子响识怀靡树,见沦不逞,肆愤一朝,取陷凶德,身膏草野,未云塞衅。但归罪司戮,迷而知返,抚事惟往,载伤心目。伏愿一下天矜,使得旋窆余麓,岂伊穷骸被德,实且天下归仁。”上不许,贬为鱼复侯。
  安陆王子敬,字云端,武帝第五子也。初封应城县公。先是,子敬所生早亡,帝命贵妃范氏母养之,而子及妇服制,礼无明文。永明中,尚书令王俭议:“孙为慈孙,妇为慈妇,姑为慈姑,宜制期年服。”从之。十年,位散骑常侍、抚军将军、丹阳尹。十一年,加车骑将军。隆昌元年,迁都督、南兖州刺史。延兴元年,加侍中。明帝除诸蕃王,遣中护军王玄邈征九江,王广之袭杀子敬。
  初,子敬为武帝所留心,帝不豫,有意立子敬为太子,代太孙。子敬与太孙俱入参毕同出,武帝目送子敬良久,曰:“阿五钝。”由此代换之意乃息。
  晋安王子懋,字云昌,武帝第七子也。诸子中最为清恬,有意思,廉让好学。年七岁时,母阮淑媛尝病危笃,请僧行道。有献莲华供佛者,众僧以铜罂盛水渍其茎,欲华不萎。子懋流涕礼佛曰:“若使阿姨因此和胜,愿诸佛令华竟斋不萎。”七日斋毕,华更鲜红,视罂中稍有根须,当世称其孝感。永明五年,为南兖州刺史、监五州军事。六年,徙监湘州刺史。八年,撰《春秋例苑》三十卷,奏之,武帝敕付秘阁。十一年,为都督、雍州刺史,给鼓吹一部。豫章王丧服未毕,上以边州须威望,许得奏之。启求所好书,武帝曰:“知汝常以书读在心,足为深欣。”赐以杜预手所定《左传》及《古今善言》。
  隆昌元年,为征南大将军、江州刺史,敕留西楚部曲助镇襄阳,单将白直侠毂自随。陈显达时屯襄阳,入别,子懋谓之曰:“朝廷命身单身而反,身是天王,岂可过尔轻率。今欲将二三千人自随,公意何如?”显达曰:“殿下若不留部曲,便是大违敕旨。”显达因辞出便发去。子懋计未立,还镇寻阳。
  延兴元年,加侍中。闻鄱阳、随郡二王见杀,欲起兵赴难,与参军周英、防阁陆超之议:“传檄荆、郢,入讨君侧,事成则宗庙获安,不成犹为义鬼。”防阁董僧慧攘袂曰:“此州虽小,孝武亦尝用之,今以勤王之师,横长江,指北阙,以请郁林之过,谁能对之?”于是部分兵将,入匡社稷。母阮在都,遣书欲密迎上,阮报同产弟于瑶之为计。瑶之驰告明帝,于是纂严,遣中护军王玄邈、平西将军王广之南北讨,使军主裴叔业与瑶之先袭寻阳,声云为郢府司马。子懋知之,遣三百人守盆城。叔业溯流直上,袭盆城。子懋先已具船于稽亭渚,闻叔业得盆城,乃据州自卫。子懋部曲多雍土人,皆踊跃愿奋,叔业畏之,遣于瑶之说子懋曰:“今还都,必无过忧,政当作散官,不失富贵也。”子懋既不出兵攻叔业,众情稍沮。中兵参军于琳之,瑶之兄也,说子懋重赂叔业。子懋使琳之往,琳之因说叔业请取子懋。叔业遣军主徐玄庆将四百人随琳之入城,僚佐皆奔散,唯周英及外兵参军王皎更移入城内。子懋闻之叹曰:“不意吾府有义士二人。”琳之从二百人仗自入斋,子懋笑谓之曰:“不意渭阳,翻成枭镜。”琳之以袖障面,使人害之。故人惧罪无敢至者,唯英、皎、僧慧号哭尽哀为丧殡。
  董僧慧,丹阳姑孰人,出自寒微而慷慨有节义。好读书,甚骁果,能反手于背弯五斛弓,当世莫有能者。玄邈知其豫子懋之谋,执之,僧慧曰:“晋安举义兵,仆实豫议。古人云‘非死之难,得死之难’。仆得为主人死,不恨矣。愿至主人大敛毕,退就汤镬,虽死犹生。”玄邈义而许之。还具白明帝,乃配东冶。言及九江时事,辄悲不自胜。子懋子昭基,九岁,以方二寸绢为书,参其消息,并遗钱五百,以金假人,崎岖得至。僧慧睹书,对钱曰:“此郎君书也。”悲恸而卒。
  陆超之,吴人,以清静雅为子懋所知。子懋既败,于琳之劝其逃亡。答曰:“人皆有死,此不足惧。吾若逃亡,非唯孤晋安之眷,亦恐田横客笑人。”玄邈等以其义,欲囚将还都,而超之亦端坐待命。超之门生姓周者,谓杀超之当得赏,乃伺超之坐,自后斩之,头坠而身不僵。玄邈嘉其节,厚为殡敛。周又助举棺,未出户,棺坠,政压其头折即死。闻之者莫不以为有天道焉。
  随郡王子隆,字云兴,武帝第八子也。性和美,有文才。娶尚书令王俭女为妃。武帝以子隆能属文,谓俭曰:“我家东阿也。”永明八年,为都督、荆州刺史。隆昌元年,为侍中、抚军将军,领兵置佐。延兴元年,转中军大将军,侍中如故。子隆年二十一,而体过充壮,常使徐嗣伯合芦茹丸以服自销损,犹无益。明帝辅政,谋害诸王,武帝诸子中子隆最以才貌见惮,故与鄱阳王锵同夜先见杀。文集行于世。
  建安王子真,字云仙,武帝第九子也。永明七年。累迁郢州刺史,加都督。隆昌元年,为散骑常侍、护军将军。延兴元年,明帝遣裴叔业就典签柯令孙杀之,子真走入床下,令孙手牵出之,叩头乞为奴赎死,不从,见害,年十九。
  西阳王子明,字云光,武帝第十子也。永明元年,封武昌王。三年,失国玺,改封西阳。十年,为会稽太守,督五郡军事。子明风姿明净,士女观者,咸嗟叹之。建武元年,为抚军将军,领兵置佐。二年,诛萧谌,子明及弟子罕、子贞同谌谋,见害,年十七。
  南海王子罕,字云华,武帝第十一子也。颇有学。母乐容华有宠,故武帝留心。母尝寝疾,子罕昼夜祈祷。于时以竹为灯缵照夜,此缵宿昔枝叶大茂,母病亦愈,咸以为孝感所致。主簿刘鬷及侍读贺子乔为之赋颂,当时以为美谈。建武元年,位护军将军。二年,见杀,年十七。
  巴陵王子伦,字云宗,武帝第十三子也。永明十年,为北中郎将、南琅邪彭城二郡太守,郁林即位,以南彭城禄力优厚,夺子伦与中书舍人綦母珍之,更以南兰陵代之。
  延兴元年,明帝遣中书舍人茹法亮杀子伦,子伦时镇琅邪城,有守兵,子伦英果,明帝恐不即罪,以问典签华伯茂。伯茂曰:“公若遣兵取之,恐不即可办,若委伯茂,一小吏力耳。”既而伯茂手自执鸩逼之,左右莫敢动者。子伦正衣冠,出受诏,谓法亮曰:“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昔高皇帝残灭刘氏,今日之事,理数固然。”举酒谓法亮曰:“君是身家旧人,今衔此命,当由事不获已。此酒差非劝酬之爵。”因仰之而死,时年十六,法亮及左右皆流涕。
  先是高帝、武帝为诸王置典签帅,一方之事,悉以委之。每至觐接,辄留心顾问,刺史行事之美恶,系于典签之口,莫不折节推奉,恒虑弗及,于是威行州部,权重蕃君。武陵王晔为江州,性烈直不可忤,典签赵渥之曰:“今出郡易刺史。”及见武帝相诬,晔遂免还。南海王子罕戍琅邪,欲暂游东堂,典签姜秀不许而止。还泣谓母曰:“儿欲移五步亦不得,与囚何异?”秀后辄取子罕屐伞饮器等,供其儿昏,武帝知之,鞭二百,系尚方,然而擅命不改。邵陵王子贞尝求熊白,厨人答典签不在,不敢与。西阳王子明,欲送书参侍读鲍僎病,典签吴修之不许,曰:“应谘行事。”乃止。言行举动,不得自专,征衣求食,必须谘访。永明中,巴东王子响杀行事刘寅等,武帝闻之,谓群臣曰:“子响遂反。”戴僧静大言曰:“诸王都自应反,岂唯巴东!”武帝问其故,答曰:“天王无罪,而一时被囚,取一挺藕,一杯浆,皆谘签帅,不在则竟日忍渴。诸州唯闻有签帅,不闻有刺史。”竟陵王子良尝问众曰:“士大夫何意诣签帅?”参军范云答曰:“诣长史以下皆无益,诣签帅便有倍本之价,不诣谓何!”子良有愧色。及明帝诛异己者,诸王见害,悉典签所杀,竟无一人相抗。孔珪闻之流涕曰:“齐之衡阳、江夏最有意,而复害之。若不立签帅,故当不至于此。”
  邵陵王子贞,字云松,武帝第十四子也。建武二年见诛,年十五。
  临贺王子岳,字云峤,武帝第十六子也。明帝诛武帝诸子,唯子岳及弟六人在后,时呼为“七王”。朔望入朝,上还后宫,辄叹息曰:“我及司徒诸儿子皆不长,高、武子孙日长大。”永泰元年,上疾甚,绝而复苏,于是诛子岳等。延兴、建武中,凡三诛诸王,每一行事,明帝辄先烧香,呜咽涕泣,众以此辄知其夜当杀戮也。子岳死时年十四。
  西阳王子文,字云儒,武帝第十七子也。永明七年,封蜀郡王,建武中,改封西阳。永泰元年见杀,年十四。
  衡阳王子峻,字云嵩,武帝第十八子也。永明七年,封广汉郡王,建武中改封。永泰元年见杀,年十四。
  南康王子琳,字云璋,武帝第十九子也。母荀昭华盛宠,后宫才人位登采女者,依例旧赐玉凤凰,荀时始为采女,得玉凤凰投地曰:“我不能例受此。”武帝乃拜为昭华。
  子琳以母宠,故最见爱。太尉王俭因请昏,武帝悦而许之。群臣奉宝物名好,尽直数百金,武帝为之报答亦如此。及应封,而好郡已尽,乃以宣城封之。既而以宣城属扬州,不欲为王国,改封南康公褚蓁为巴东公,以南康为王国封子琳。永泰元年见杀,年十四。
  湘东王子建,字云立,武帝第二十一子也。母谢无宠,武帝度为尼。明帝即位,使还母子建。永泰元年见杀,年十三。
  南郡王子夏,字云广,武帝第二十三子也。上春秋高,子夏最幼,宠爱过诸子。初,武帝梦金翅鸟下殿庭,搏食小龙无数,乃飞上天。及明帝初,其梦方验。永泰元年,子夏诛,年七岁。
  文惠太子四男:安皇后生废帝郁林王昭业,宫人许氏生废帝海陵恭王昭文,陈氏生巴陵王昭秀,褚氏生桂阳王昭粲。
  巴陵王昭秀,字怀尚,太子第三子也。郁林即位,封临海郡王。隆昌元年,为都督、荆州刺史。延兴元年,征为车骑将军。明帝建武二年,改封巴陵王。永泰元年见杀,年十六。
  桂阳王昭粲,太子第四子也。郁林立,封永嘉郡王。延兴元年,出为荆州刺史,加都督。建武二年,改封桂阳王。四年,为太常。永泰元年见杀,年八岁。
  明帝十一男:敬皇后生废帝东昏侯宝卷、江夏王宝玄、鄱阳王宝寅、和帝,殷贵嫔生巴陵隐王宝义、晋熙王宝嵩,袁贵妃生庐陵王宝源,管淑妃生邵陵王宝修,许淑媛生桂阳王宝贞。余皆早夭。
  巴陵隐王宝义,字智勇,明帝长子也,本名明基。建武元年,封晋安郡王。宝义少有废疾,不堪出人间,止加除授,为都督、扬州刺史,仍以始安王遥光代之。转为右将军,领兵置佐,镇石头。二年,为南徐州刺史,加都督。东昏即位,进征北将军、开府仪同三司,给扶。永泰元年,为都督、扬州刺史。三年,进位司徒。和帝西台建,以为侍中、司空。梁武平建邺,宣德太后令以宝义为太尉、领司徒,诏云:“不言之化,形于自远”。时人皆云此实录也。梁受禅,封谢沐公。寻封巴陵郡王,奉齐后。天监中薨。
  江夏王宝玄,字智深,明帝第三子也。建武元年,封江夏郡王。东昏即位,为都督、南徐、兖二州刺史。宝玄娶尚书令徐孝嗣女为妃,孝嗣被诛离绝,东昏送少姬二人与之。宝玄恨望有异计。明年,崔慧景举兵,还至广陵,遣使奉宝玄为主,宝玄斩其使,因是发将吏防城。慧景将度江,宝玄密与相应,开门纳慧景,乘八掆舆,手执绛麾幡,随慧景至都,百姓多往投集。慧景败,收得朝野投宝玄及慧景军名,东昏令烧之,曰:“江夏尚尔,岂复可罪余人?”宝玄逃奔,数日乃出,帝召入后堂,以步鄣裹之,令群小数十人鸣鼓角驰绕其外,遣人谓曰:“汝近围我亦如此。”少日乃杀之。
  庐陵王宝源,字智泉,明帝第五子也。建武元年封。和帝即位,为车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中兴二年薨。
  鄱阳王宝寅,字智亮,明帝第六子也。建武初,封建安郡王。东昏即位,为都督、郢州刺史。永元三年,为车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镇石头。其秋,雍州刺史张欣泰等谋起事于新亭,杀台内诸主帅。难作之日,并前南谯太守王灵秀奔往石头,帅城内将吏,去车脚,载宝寅向台城,百姓数千人皆空手随后。至杜姥宅,日已欲暗,城门闭,城上人射之,众弃宝寅走。宝寅逃亡三日,戎服诣草市尉,尉驰以启帝,帝迎入宫,问之。宝寅涕泣称制不自由,帝笑,乃复爵位。宣德太后临朝,改封宝寅鄱阳王。中兴二年,谋反奔魏。
  邵陵王宝修,字智宣,明帝第九子也。建武元年,封南平郡王,二年改封。中兴二年谋反,宣德太后令赐死。
  晋熙王宝嵩,字智靖,明帝第十子也。中兴元年,和帝以为中书令。二年诛。
  桂阳王宝贞,明帝第十一子也。中兴二年诛。
  论曰:守器之重,邦家所冯,观文惠之在东储,固已有亏令德。向令负荷斯集,犹当及于祸败,况先期夙陨,愆失已彰。而武帝不以择贤,传之昏孽,推此而论,有冥数矣。子良物望所集,失在儒雅,当断不断,以及于灾,非止自致丧亡,乃至宗祀覆灭,哀哉!夫帝王子弟,生长尊贵,情伪之事,不经耳目;虽卓尔天悟,自得怀抱,孤寡为识,所陋犹多。齐氏诸王,并幼践方岳,故辅以上佐,简自帝心,劳旧左右,用为主帅,州国府第,先令后行。饮食游居,动应闻启,端拱守禄,遵承法度,张弛之要,莫敢厝言。行事执其权,典签掣其肘,处地虽重,行止莫由。威不在身,恩未接下,仓卒一朝,事难总集,望其择位扶危,不可得矣。路温舒云:“秦有十失,其一尚存。”斯宋氏之余风,及在齐而弥弊。宝玄亲兼一体,欣受家殃,曾不知执柯所指,跗萼相从而败。以此而图万事,未知其仿佛也。
  《南史》 唐·李延寿